第二天,程適明裡暗裡,仔仔細細只打量顧況。正好第二日衙門裡還不大不小有些棘手事務。蓼山寨的三當家和四當家帶了十來個雄赳赳的好漢大搖大擺進了衙門前院,說寨主招婿在即,來跟衙門索些款項裝點擂臺。衙役們將眾好漢攔在衙門前,認定是來砸縣衙的場子,衙門與道上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索要款項一說從何而來。蓼山寨的人理據充足,振振有辭。本來各自道上不相干,但是官府衙門既然插手了寨主招婿的事情,此事就算靠在衙門身上,出了頭就要收到尾。最近山寨生意清淡,過年費弟兄們自己解決,寨主招親要排場鮮亮,需得衙門給點款項。程適在屋角看兩方對峙找樂子,對峙到劍拔弩張時,顧知縣匆匆趕出來,喝令衙役停手,向蓼山寨的人道了聲得罪,再問到來意,蓼山寨的三當家向顧況道:「顧知縣像個爽快人,我們粗人也不會繞彎子說話,最近山寨生意清淡,年關將至,寨主招親要佈置排場裝點擂臺,手頭緊俏,兄弟們來衙門跟顧知縣請些補貼。」衙門口塞滿看熱鬧的百姓,都等著看新知縣大人的能耐,顧況皺起眉頭思量片刻,客客氣氣一笑:「貴寨的事情,本官已曉得。貴寨主招婿一事由朝廷做公證,但此事由朝廷派的呂將軍主理,山寨的事務本與地方衙門無干,本官只是個七品知縣,款項一事做不得主。待上報知府大人與呂將軍,一同參詳後再派人到貴寨答覆可好?各位英雄遠道過來,先請到後堂喝杯熱茶再走。」程適在屋角搓下巴,顧小么敷衍推磨的本事幾時這麼高了。三當家便冷笑:「顧知縣,我知道你們衙門辦事的道道,倒皮條的買賣欠賬的爺爺,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只拿話來敷衍。兄弟們今天只請顧知縣索性給個爽快話,這項銀子,給還是不給。」程適在屋角向外挪了挪,看顧小么如何再圓這個場。只見顧況鎖了兩道眉沉吟,依稀有那麼兩分知縣大人的架勢。程適橫看豎看,只覺得顧況還是從小看到大的顧小么,書生氣是有些,尋不出別樣的意味來。片刻,顧況向衙役道:「去內院請程知會出來,再去請師爺。」程適反應一刻才緩過來程知會便是自己,咳嗽一聲,一拐一拐從屋角踱出來,對顧況打個哈哈:「顧知縣找程某有事?」抬手向蓼山寨的幾條好漢抱一抱拳。顧況垂手站著,一臉公事相:「蓼山寨的英雄來衙門請款項用以寨主招婿一事,本官不敢擅專,請程知會即刻報予呂將軍,望務從速。」程適也負起手,端出官爺架勢,斂著神情一點頭:「好,本--本知會即刻去辦,備馬。」程知會官比顧知縣低了一階,此時在衙門屋簷下,口氣像比顧知縣高了三等。小衙役們都滾圓了眼,顧況忍不住道:「程知會,你身子未愈可能騎馬?本官吩咐替你備轎吧。」程適肅著官顏道:「無妨,正事要緊,備馬。」顧況只得點頭:「備馬。」程適忍著火燎的傷臀一路縱馬顛到大營,逕自進呂先大帳將事情向呂先一一說了。呂先道:「蓼山寨的事情與知府衙門無干,你即刻回衙門告知顧知縣與蓼山寨人等,將款項數額報與本將,本將派人送到山寨去。」再寫了一封書函,程適接過揣在懷裡,行完禮欲拐出去,呂先忽然道:「程掌書,身子可養好些了麼?」程適回頭齜牙一笑:「多謝大將軍掛心,好不少了。」一拐一拐的出帳去。拐到離栓馬的地方尚有一丈遠,一個小兵從他身側跑過,到馬前停下,從胳肢窩下掏出一個棉墊放在馬鞍上,向程適咧嘴笑道:「大將軍吩咐的。」程適轉頭看看大帳,小面瓜居然還有些人情味。翻身爬上馬背,向小兵道:「勞駕向大將軍捎句話,說下官我感激不盡。」從大營再顛回衙門,饒是有呂先賞的墊子,程適的傷臀也早支援不住,從馬背上掙扎下來幾乎站不穩,程適咬著牙挺直脊樑將呂先的話向顧況和蓼山寨的人說罷,再遞上呂先的信。顧況知道他在死要面子活受罪,道:「有勞程知會一路辛苦,先請進內堂喝口熱茶喘喘氣,緩緩精神。」程適也實在撐不住了,拐呀拐的進內院,直奔臥房,一頭紮在床上。客客氣氣送了蓼山寨的英雄們出衙門後,再吩咐找大夫替程適療傷,顧況方才回內堂。剛轉進內院,恆商就迎過來,等左右無人,立刻道:「我方才都看見了,你這番處置得再好不過。那些百姓與蓼山寨的人從此一定對知縣大人愈發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