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言恍惚記起,他初見小皇叔秦蘭璪時,也是皇兄過生辰的時候。那時皇兄還是太子,他熬夜畫了一幅畫,想送給皇兄做禮物,母后卻說他哭喪臉,一付掃把星模樣,不准他在大喜的日子接近皇兄,免得給皇兄帶來晦氣。他抱著畫往寢殿走,畫被眼淚溼得皺了,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ldo;喂,怎麼堂堂男兒,還哭鼻子啊?&rdo;他揉揉淚眼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棠紫色貂袍的少年站在前面的臘梅樹下,笑吟吟地看著他:&ldo;你是哪個皇子?難道是給太子送禮物,他看不上,把你趕出來了?&rdo;羽言吸吸鼻子,哽咽著道:&ldo;我名羽言,行十七,你又是誰,為什麼站在這裡?&rdo;少年的笑意更深了:&ldo;哦,你是那個和太子同母的,不受待見的小十七啊。我和你一樣,也是來給太子送禮的,今天是太子的壽辰,我娘覺得,我們應該來巴結他一下,我懶得過去,就在這裡等,讓我娘自己去了。&rdo;今天來給皇兄送禮的人很多,有各位妃嬪,也有王侯的家眷們。他問:&ldo;你是哪位皇兄或王兄?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rdo;少年俯身捏捏他的臉:&ldo;我不住在皇宮,你當然沒見過我。我不是你皇兄,小十七,我是你的皇叔。&rdo;羽言曾聽旁人偷偷議論過這位小皇叔,他是先帝退位做太上皇之後才生的皇子,比皇兄還小了一歲,名蘭璪,先帝駕崩後,他身份尷尬,一直住在行宮。自這回給太子送完禮後,蘭璪和太妃就時常進宮了,蘭璪不耐煩陪他母妃在皇后那邊應酬,就跑到羽言的寢宮找他玩。他年紀比羽言大了數歲,懂得東西多,羽言跟著他,學會了玩骰子,打馬球,踢蹴鞠,葉子戲,蘭璪還教他射箭,帶他去行宮的圍場打獵。蘭璪十六歲時,獲封裕王,搬出行宮,有了自己的王府,就不常進宮了,只時常讓羽言到他的裕王府玩。他年紀漸大,玩得越來越開,羽言年幼,個性又溫吞,混在蘭璪玩樂的隊伍中,總有些不倫不類,他自己覺得彆扭,常常推脫不去,蘭璪就不大找他了。再後來,太妃薨,皇兄登基,羽言與蘭璪越發來往得少了,裕王府的風流韻事卻常常灌進他的耳朵裡,這日裕王收了一名美姬,那一日裕王居然納了一個胡蠻舞娘……諸如此類。羽言聽了,也只是笑一笑。皇兄皇威日重,小皇也叔已不是當年那個只帶著他玩的小皇叔。唯有他仍停留在原地,不進不退,不上不下,如同山石花木,翠屏池塘一般,是這偌大的皇宮中,一件無用的擺設。三法緣寺的住持禪房內,茶煙嫋嫋。羽言向住持悟明法師說明來意,悟明法師道:&ldo;出家人不打誑語,十七殿下所說的曲譜,本寺的確有。此曲被世人遺忘已久,敢問殿下為何要找它?&rdo;羽言便道:&ldo;我聽聞此曲音如天籟,十分思慕,更想贈與一人,做生辰賀禮。&rdo;悟明法師的神色有些古怪:&ldo;不知殿下是否知道此曲的典故?老衲不便詢問殿下想把它送給誰,但這支龍吟曲,不宜輕易贈人。&rdo;二月初二,皇上壽辰,百官朝賀,萬民稱喜。帝尚簡樸,命壽筵不得鋪張,只在萬壽宮內擺下數席,與諸王重臣共飲。席中的諸人均早已送過賀禮,內侍府清點禮單,唯獨十七皇子羽言的賀禮在前兩天剛送到,只是一幅壽圖,一柄如意,顯得有些寒磣。但按照慣例,在席間,諸人還要再送一兩件小物,或一畫一詩,或一兩句吉祥話兒,添些喜慶應景。不知十七皇子是否把最珍貴的賀禮,留到席間再送。幾個沉不住氣的小宦官探頭打量,只見十七皇子兩手空空,真不像帶了什麼好東西的模樣。諸位皇子中,只有羽言還沒有封王,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其他皇子之下,坐在最上首的蘭璪遙遙向他道:&ldo;小十七,過來和我坐吧。&rdo;羽言婉拒,在最末的席位上坐了。禮樂舞蹈之後,眾人開始逐次獻上賀禮,羽言出列道:&ldo;臣弟有支曲子,願獻與皇兄,席間助興。&rdo;御座上的皇帝微笑道:&ldo;十七弟擅音律,為朕準備的曲子,定然極其珍貴,不知是否乃失傳許久的名曲?&rdo;羽言並未回答,只向御座行禮道:&ldo;那臣弟便獻拙了。&rdo;從袖中取出玉笛,橫在唇邊。清越笛聲,揚而起。風暖桃花,燕啄新柳,水滴青石,濺於清澗,清澗潺潺,染翠春山,山遠天高,流雲舒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