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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那個白天我靠在沙發上,出乎意料地睡著了,不僅如此,還睡得象死了一樣。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感覺自己的腦袋變成一塊巨大的磐石,重重地壓在枕頭上,除了壓在那裡之外根本不能挪動哪怕一丁點位置。磐石在自我生長,越長越大,為了適應這個巨石腦袋,整個軀體不得不屈就它――儘管很不舒服,但沒有辦法,沒有力氣挪動偌大的石塊。身底下彷彿是一片沾滿露水的草地,不一會草地融化,變成一灘溫溫的水。後來,這攤水又開始混濁,似乎不斷地有泥巴滲透進了。黃色的泥巴,它們步步逼近,象一鍋煮開的水一樣不斷往外冒。泥巴一直在往上湧,很快就蓋過了我的腳、小腿、大腿、腰、胸口,到了喉嚨。我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拼命想要往上抬頭,可是腦袋不知何時跟底下的石頭長在一塊,怎麼也抬不起來。在夢中我心想這下要大事不好,再不想點法子就要被黃泥巴埋掉。黃泥巴蔓延得很快,毫不猶豫地從我喉嚨上徜徉而過,眉毛、眼睛都被淹了,只剩下鼻尖,泥巴象有腳一樣往鼻孔灌了進來。我在這時候莫名其妙地想到母親,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如果被埋掉了,至少可以不用擔心她比我先死,有朝一日我會被人從這裡趕出去。我在那一霎那醒了過來,天色不知何時又變暗。摸了摸沙發,仍然溼乎乎的,除了我躺著的地方被體溫烘乾。我摸了摸臉,夢中泥土覆蓋其上的感覺還真實地存留在面板上,那種沙礫粉末進入鼻腔的瘙癢和恐懼,閉上眼睛還歷歷在目。甚至於那種想到如果被埋掉,至少比母親先死,不用擔心被人從這裡趕出去的怪念頭還清晰印在腦海裡。我不僅很納悶,這種念頭怎麼會跑到腦袋裡去呢?要知道我從來沒有擔心過這種問題:就算母親先死了,她也會在臨終之前安排好我日後的生活,說不定現在已經安排好――這不是出於對母愛的信任,而是出於對母親那樣的女人冷靜頭腦的瞭解。我爬起來朝浴室走去,右腳小腳趾頭不小心踢到茶几,痛得我眼淚幾乎流出。我忍痛開啟了日光燈,屋裡一片慘白。這時我忽然意識到這種慘白格外空曠,我迅速檢查了寓所,從房間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走到廚房浴室,阿奇不在。她在我睡覺的時候,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我衝了澡,走到廚房。燒水泡了立頓袋裝綠茶,簡單切了點西紅柿和火腿片,澆上沙拉醬,拿剩的麵包片夾了做成三明治吃。吃完後阿奇還沒有回來,天已經完全暗了。我返回沙發,撥打她的手機,轉到留言信箱――對著話筒留言這種事我從來無法辦到,感覺象一個人對著深不見底的深淵喊話一樣,遂掛了電話。開啟電腦,往光碟機裡放一張有關小紅帽的動畫片看了起來,還沒有看到二分之一,我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阿奇回來了。她不是走進來的,而是蹦蹦跳跳跑進來的。她進門後一下子跌到沙發裡,滿口嚷嚷累死了快給她泡茶之類的話。我給她泡了同樣的綠茶,她喝了一口,開始誇今天的茶怎麼這麼香。我任由她呱呱亂叫,一會手舞足蹈地開電視機,一會把一本新的時尚雜誌翻得嘩啦嘩啦直響。我一直注視著她,等她從那陣子亢奮中消停下來。但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坐在那的不是她本人,或許應該說,是一個不完全的她。她面色比早晨發瘋的時候要紅潤得多,臉上也沒有破損,身上也沒有在那裡弄得髒兮兮――她此刻穿在身上的是乾乾淨淨的襯衫和西褲,可見出門時換過了,連襪子都是雪白雪白的。可就是在這樣的她身上,卻讓熟悉她的人覺得說不出的彆扭。是的,她身上少了什麼東西,一種我說不上原因的東西。儘管她看起來興致勃勃,一會為電視裡某個愚蠢的笑話而笑到彎腰,一會又跟著tv臺的音樂哼哼唧唧。但她整個人,就如同一幅原本彩色的畫卷,被人用水仔細刷洗過,日光燈下顯得慘淡頹敗。&ldo;噯,我說,我要搬出去住。&rdo;&ldo;什麼?&rdo;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漫不經心地晃著腦袋,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電視螢幕說:&ldo;我要搬出去住了。&rdo;&ldo;你,&rdo;我氣極反笑,說:&ldo;介意告訴我原因嗎?&rdo;&ldo;你太難伺候羅。&rdo;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說:&ldo;隨便你。&rdo;這種怪人,真是豈有此理。我走進房間,重重地把門關上。此後的一個星期我們兩儘量避免見面。她白天出去之前我都在房間裡假裝睡覺,她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就出門活動。這其間見過男友一次,他仍然怪我不好好對他。我不耐煩了,轉身把他一個人撂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