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九戲沉默良久,道:&ldo;如離開壽昌,這藥還缺麼?&rdo;大夫看了眼因燒的迷糊而囈語不止的季樂,道:&ldo;他這樣子,拖一個時辰,病都加重幾分,若是趕路,無異尋死。&rdo;一直在旁聽著的虞小鼓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一下一下磕起砸地響頭:&ldo;求先生救他。&rdo;那大夫欲言又止,神色糾結,過了一會兒才上前扶起虞小鼓:&ldo;其他的藥材你們不必煩心,可唯有這金銀花,並非銀錢之事,你們若能弄來此物,我便可為他煎藥。&rdo;潘九戲看出大夫似有隱瞞,並未當場揭穿,應承後帶著虞小鼓抱著季樂離開了。虞小鼓出城去挖金銀花,然而金銀花的梗都被附近的居民掘的一點不剩,又如何能讓他找到?入夜後,他狼狽不堪地回了破廟。潘九戲安置兩名徒弟睡下,偷偷潛回醫館,再度懇求大夫施救。大夫與他糾纏了一陣,惱怒地關門謝客,潘九戲索性在醫館門口跪下。這一跪,便跪了一晚。翌日清晨,那大夫開啟醫館大門,見潘九戲還跪在門外,不由嘆了口氣:&ldo;我留下一些金銀花,是為自己預備的。若你執意要我救他……他的命從此便歸我,你要把他留下給我當學徒,繼承我的衣缽。&rdo;潘九戲一口應承,跌跌撞撞跑回破廟中,抱著季樂重新回到醫館。五天後,季樂的病終於有了起色。潘九戲始終不捨離開壽昌,他甚至不忍親口告訴季樂這件事,直到十幾天後,眼見季樂已能下床走動,臉也有了血色,當晚潘九戲帶著虞小鼓一聲招呼也不打便偷偷出了城,一路往東去了。他們師徒二人跑了十幾裡地,正準備在野外露宿,忽聽身後有人追趕,扭頭一看,竟是季樂。季樂追上來,一把抱住虞小鼓,未語淚先流:&ldo;小鼓,我不要和你分開。你和師父不要丟下我。以後我吃葉子吃泥巴,我為人做苦力掙錢,決不拖累你們,不要丟下我……&rdo;虞小鼓見他身上只著了件單衫,腳上甚至沒穿鞋,想必是得知他們離開後便立刻從跳下病床追趕,這十幾里路的粗糲沙石早已將他的腳磨的鮮血淋淋。虞小鼓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反手摟緊了他,眼淚汪汪地看向潘九戲。潘九戲忍著淚花,撕下衣服上的布將季樂的腳包了,二話不說領著兩名少年繼續趕路。數天後,他們來到了安慶。當天晚上,潘九戲左手摟著季樂,右手摟著虞小鼓,藏在一家人家的屋簷下躲雨。他輕輕摸著兩個徒弟的腦袋,安慰似的小聲唱道:&ldo;臨安風光好,風景多秀麗……天子腳下有黃金,那裡土地富庶,盛產漁米。我們到了臨安以後啊,先找一塊地住下來,自己種菜自己吃,等我們有了錢,重新組個戲班子,臨安有錢人多,聽說房子都是米蓋的……&rdo;聽到此處,飢腸轆轆的季樂不禁嚥了口唾沫。&ldo;餓了我們自己捕魚吃,聽說臨安的河啊,魚多的會自己跳上岸來。我們渴了就喝米酒,臨安的米酒是有名的……&rdo;季樂悄聲問虞小鼓:&ldo;臨安真的那麼好?&rdo;虞小鼓明知臨安並非潘九戲形容的那樣,可他還是點了點頭。他和季樂靠在師父骨瘦嶙峋卻又安穩可靠的懷裡,憧憬著將來美好的日子,在潘九戲形容的臨安城裡,醉了。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偷眼霜的鳥大大傾情提供藥方,哈哈-1313、潘九戲最終是沒吃上臨安的漁米,喝上臨安的米酒。許是在船上那段艱苦的日子就已埋下了病因,許是在壽昌跪的那一夜使他觸發了他的病情,許是連日來飢寒交迫的趕路讓他再也無法支撐,總之病來如山倒便是這麼回事。在距離臨安府只剩下百里處的寧國,潘九戲病倒了。他的病甚至不像季樂那樣時好時壞,拖到最後才一發不可收拾。他只是照常睡了一晚,第二天就起不來了。他們師徒三人的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莫說藥錢,連診金都湊不出來了。虞小鼓和季樂四處求人,若男兒膝下當真有黃金,只怕寧國已遍地黃金。然而不知是否潘九戲沒有這樣的好命,又或者寧國沒有這樣的好人,虞小鼓和季樂求了整天才求來一個江湖郎中,那郎中為潘九戲診了半盞茶的功夫,拋下一句&ldo;準備後事罷&rdo;便轉身離開了。在用稻草和枯葉鋪成的病榻前,虞小鼓和季樂分跪在兩旁,一人握著潘九戲一隻手。三人沉默許久,直到掌心握出汗來,虞小鼓才率先站起來:&ldo;師父,你堅持一下,我們去臨安。那裡是京城,有許多厲害的大夫和好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