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虞小鼓和季樂煮好了稀粥從廚房裡出來,只見潘九戲站在院子裡,揹著手彎著腰,正做著奇怪的動作。季樂好奇地問道:&ldo;師父,你在做什麼?&rdo;潘九戲簡潔地答道:&ldo;模仿仙鶴。&rdo;要練好皮影戲裡掌籤的活,要將皮偶的動作做的活靈活現,除了手巧,揣摩模仿也很重要。從前潘九戲就帶著幾個學徒用了幾天的時間專門在街上觀察往來的不同身份形象的路人行走說話的姿態,亦曾讓他們自行關注身邊各種會動的事物,然後將觀察的結果運用到操縱影人上。季樂和虞小鼓搬了兩張凳子在院子裡坐下,百無聊賴地看著潘九戲練習。季樂靠在虞小鼓肩上,悠悠嘆了口氣:&ldo;都這時候了,師父還有這樣的興致。聽說整個河東路都已失手了,小鼓,你說……&rdo;虞小鼓道:&ldo;師父,你的脖子再仰的高些。&rdo;潘九戲聞言果然將上半身拔得更高,像極了仙鶴昂頭挺胸的模樣。季樂愣了一會兒,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伸手圈住虞小鼓的腰:&ldo;好在還有你陪我。&rdo;虞小鼓低頭睨了眼那顆靠在自己懷裡的腦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花凌欲言又止地從外面走進來,走到潘九戲附近,神色猶疑不決,幾番開口又將話嚥了下去。潘九戲對他恍如不見,模仿著仙鶴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自己覺得滿意了,這才從打上來的井水的掬了一捧水擦臉:&ldo;什麼事?&rdo;花凌噗通一聲跪下:&ldo;師父,我要走了。&rdo;季樂愣了一下,立刻跑到他身邊蹲下:&ldo;花凌,你也要出城?&rdo;花凌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垂著眼,小聲道:&ldo;白七來找我……要帶我一起走……季樂,我要走了。&rdo;季樂一時失聲。潘九戲不言語,走回房裡,不一會兒又提著個小小的包裹出來,丟到花凌面前:&ldo;你走吧。&rdo;花凌拾起包裹,開啟看了一眼,見是一些潘九戲平日積蓄的輜重,猛地咬住下唇,淚水毫無徵兆地滾了下來。他捧著包裹膝行至潘九戲腳邊,雙手將包袱舉到潘九戲面前,泣不成聲地說:&ldo;師父,弟子不能收。&rdo;潘九戲低著頭漠然地看著他:&ldo;拿著這些東西,滾吧。&rdo;花凌跪著不起,潘九戲站了一會兒就轉身回房了。季樂也忍不住鼻子發酸,走到他身邊道:&ldo;花凌,你收下吧。若有一天你再回來,再將東西還給師父。&rdo;花凌低著頭痛哭不止,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砸進泥土裡,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有肩膀不住抽動。季樂心酸地抱住他,喃喃道:&ldo;花凌……花凌……&rdo;可他也不知能說什麼,留是說不出口的,於是替花凌擦乾了眼淚道:&ldo;花凌,你去吧,別讓白七哥等急了。&rdo;花凌搖搖晃晃站起來,要將包袱塞還給季樂,季樂死活不肯收。花凌無法,只得將東西揣了,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眼見將要跨出門檻,又停住了。他道:&ldo;季樂,你叫我一聲師兄吧。&rdo;季樂看著他的背影,用力咬住下唇,輕輕搖了搖頭:&ldo;花凌,等你回來以後,我下次再看見你,就叫你一聲師兄。&rdo;然而他們都知道,或許再也不會有這一天了。花凌在門口站了良久,最終還是跟著白七走了。季樂追到門口,眼睜睜看著花凌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心裡難受的無法言語。一直不發聲的虞小鼓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冷冷地說:&ldo;不捨得就追上去吧。&rdo;季樂搖了搖頭,轉過身,將自己的頭埋進虞小鼓脖頸裡,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硬逼著自己將眼淚吞回去。&ldo;我不想離開師父。&rdo;頓了頓,接著道:&ldo;小鼓,我更不願離開你。你走到哪裡,我就跟你到哪裡。&rdo;虞小鼓看著眼前空曠的街道,亦生出一種淒涼感來。這時候季樂溫熱的鼻息噴吐在他頸間,讓他徒然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來。他欣慰地想到,這一次就算再要流離失所,自己也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師父,還有,季樂。作者有話要說:長大了長大了~1010、潘九戲到底沒能撐到最後。十幾天後,金兵又拿下一座城池,潘九戲不敢再耽擱,到底決定帶著兩個小徒弟離開家鄉逃難。然而這個時候要出城卻為時已晚,華州城已封鎖起來,再不準任何人進出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