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蘇輕輕揉過他殊麗的眉眼,李潁上剋制著心中的又酸又痛,努力地說服著自己不要再奢望其他的了,然後勉強像以前那樣扯出一個帶著撒嬌意味的柔軟笑容,主動貼上伏蘇的手,然而一切美好而虛幻的假象就在下一瞬間,被伏蘇輕描淡寫、甚至帶著一點戲謔意味的話語撕扯地支離破碎。“李潁上,你該不會天真到,朕真的把你當弟弟了吧?”李潁上怔怔地看著他,沾溼了他濃密睫毛的那滴水珠,終於倉皇地落了下來。 血荊09更深露重, 縱是深春, 入夜了仍舊颳起帶著寒意的穿廊風。御書房內燈火如晝, 跳躍的燭火不時發出噼啪一聲,炸開點點火星, 謝德福束手站在玉階之下,直到坐在書案後的帝王疲累地揉揉眉心,他才給宮女使了個眼色, 宮女低著眉呈上碗還冒著熱氣的濃白色補湯。伏蘇靠著椅背,微闔著眼,指尖在雕龍扶手上輕點。前方戰線傳來加急戰報, 鄰國揮兵邊境,情勢緊急, 正在向朝廷請求糧草和軍馬支援, 然而幾月前與從嚴的一戰消損過多, 國庫空虛,尚來不及填補, 此時開戰, 不論是誰領兵,無疑都是一場苦戰。[嘖, 當皇帝真累, 又要忙著滋潤後宮, 又要勞心勞力照顧所有老百姓,難怪死的都早。]系統:[你一個昏君已經很輕鬆了,又不用你去打戰?也不用你去滋潤後宮?]雖然是這個理吧……但是聽著怎麼那麼不舒服呢?“皇上, 先休息一下吧。”謝德福將湯碗遞到他手邊,伏蘇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接過湯碗,剛舀起一勺,謝德福便壓低了聲音道:“皇上,七殿下已經在書房外跪了一個時辰了,夜裡涼,風又大,皇上您看……”“不用管他。”他喝了口湯,神色平淡,謝德福有些猶豫,再次勸說道:“七殿下畢竟年少,犯些過錯也在情理之中,皇上此刻在氣頭上,等過了這一陣該心疼的還是皇上。”犯些過錯情理之中?伏蘇真想搖著謝德福的肩膀告訴他,李潁上犯的可不是一般的過錯,他日了皇帝,日了皇帝啊!……但是!礙於自尊,他忍了。“讓他跪著吧,再過一個時辰把他趕回去。”謝德福不好再勸,只好應了下來,趁伏蘇閉眼小憩的時候偷偷出了御書房,跪在庭院之中的李潁上聽到聲響,馬上抬起頭來,眸中灼灼閃過的亮芒在看到謝德福之後逐漸轉為黯淡:“……謝總管,你不用出來了,哥哥會生氣的。”說著,他目光輕移,出神般地看著那開啟的門縫。謝德福鹹吃蘿蔔淡操心地對李潁上道:“七殿下,皇上正在氣頭上,恐怕不想見七殿下,您在這兒跪著也只是累了自己身子,不如早些回雲臺殿歇息,待過兩天皇上氣消了,您再來說幾句好話哄哄皇上,您看這樣成嗎?”李潁上微微垂下眉眼,黯然地看著地上被風捲起又落下的落葉,自言自語道:“哥哥……不會原諒我了。”他努力朝謝德福扯扯嘴角:“謝總管,麻煩你照顧好哥哥,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點頭疼……以前我都會替他揉揉的。”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輕到聽不清了,彷彿被夜風一吹就支離破碎。謝德福正為難著,突地就聽到了一道寒涼如冰的聲線穿透而來:“謝總管。”謝德福抬頭一看,瞬時恭敬了些:“王爺,皇上已在書房內等候多時。”魏迅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鷹隼般細長又鋒銳的眼眸睨過跪在地上的李潁上:“七殿下何故在此。”謝德福忙道:“是皇上罰七殿下在這跪著的。”魏迅不再多問,從李潁上身邊走過,鞋子踩踏過他逶迤垂地的衣袍。李潁上臉側垂落的髮絲遮擋住了他那席捲起黑暗風潮的眼眸,直到書房門合上,他才痙攣著鬆開了緊緊握著的雙手手指,掌心被指甲刻出的半月彎形血口緩緩淌下鮮紅的血,那抹血色落在他的眼底,增添了一分無神的呆滯,隨後緩緩扭曲成陰鷙森詭的色彩,最後被合起的眼簾遮蓋。書房內,伏蘇與魏迅聊前線戰事聊至半夜,宮婢遞上了宵夜,兩人才稍作歇息,魏迅問起李潁上,謝德福低聲回答還跪著,伏蘇算算時間,得有兩個多時辰了,這小傢伙真夠倔的。“他做錯了什麼事?”“沒什麼,看不順眼罷了。”魏迅探尋般地盯著他的臉,沒從那散漫倦怠的臉上看出絲毫破綻,眼眸微沉,轉而言其他:“此番出征路途遙遠艱辛,你心中可有人選?”伏蘇睨了他一樣:“這種事魏卿決定就好。”“那好,我倒是有一人選。”“嗯?”“就是現在跪在門外的——七殿下。”伏蘇微微挑眉:“李潁上?”他輕笑了起來:“魏卿別開玩笑了,他這樣嬌嬌弱弱的小皇子,被打幾板子就沒出的氣兒了,讓他上戰場,這不是惹人笑話?”“你不是想他死麼?”魏迅緊緊地盯住了他,眸中掠過一絲暴虐之色:“戰場上瞬息萬變,沒有經驗的人戰死沙場再正常不過,就算他僥倖活下來,在那麼遠的邊境會發生什麼意外——誰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