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風穿著一套簇新筆挺的白西裝,背倚在纏了蕾絲花帶的雕花欄杆,兩手瀟灑地插在口袋裡,頭微微斜著,似乎很有趣地看著什麼。這一幕,真是如詩如畫。白雪嵐每逢看見這樣的場景,這樣精緻誘人的宣懷風毫無防備地一個人待著,渾不知世事險惡,心裡總泛起一股壓不住的衝動,要一把將他狠狠摟了,親上幾口,咬上幾口才可以宣洩這蓄得滿滿,幾乎漲開來的心情。本來按捺著的,現在也不按捺了,急急地趕前兩步,剛要開口叫懷風。忽然,一絲不成調的琴聲又鑽進耳裡,下一刻,便聽見一個嬌美迷人的聲音又笑又自怨道:「呀,我怎麼這麼笨,拉得一點也不好聽。」白雪嵐猛地一怔,毫不遲疑伸手去推擋住視線的另半邊木門。木門咿呀開了,視野裡跳進一個妙齡窈窕女子,正一手提琴一手提弓地偏頭朝著宣懷風笑呢。聽見身後的動靜,她似乎嚇了一跳,頭往後一轉,時髦的捲髮隨著風輕輕順起,十分好看俏麗。 宣懷風看見白雪嵐來了,站直了和白雪嵐打招呼,說:「你來了?我正在這練琴……」說到一半,便察覺白雪嵐悶悶的不言語,又見白雪嵐把目光停在那女孩子身上,唯恐他又把無辜之人連累到了,忙介紹道:「這位歐陽小姐,恰好也在這裡忙些別的功夫。她寫的一手好字,實在是看不出。你看,那邊桌上就是她的手筆,這同樂會許多佈告都是請她寫的呢。歐陽小姐,這一位就是……」那女孩子只是初時猝不及防被唬了一下,看清楚是白雪嵐,倒比宣懷風還鎮定,笑道:「宣先生,不勞你介紹,誰不認識海關總署的白總長?白總長,好幾個月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一邊說,一邊落落大方地伸過手來。「歐陽小姐,」白雪嵐很紳士地伸手和她握了握,微笑道:「怎麼不見令尊?」歐陽倩說:「家父原本今日要來的,可巧臨出門前來了一個電話,一位世交的伯伯病了,他說他必要親自去看看才安心。因此就派我做代表了。」白雪嵐說:「令尊這樣辛勞,自己也要保重一些。」和歐陽倩寒暄兩句,才轉頭去看宣懷風,笑道:「你的梵婀鈴練得如何?等一下要登場了,你可不要砸了我們海關總署的招牌。」宣懷風說:「我只敢說盡力而為,本來我就不想登臺出醜的。」正說著,廖太太也找了上來,拍著兩手道:「快快下去吧,表演要開始了。尤其是宣副官,你可是壓軸的,千萬別到了時候找不到人。」幾人便下去。大廳裡果然已經人頭湧湧,都在交頭接耳地閒聊,端著西洋酒杯等著節目開場,白雪嵐和宣懷風兩個從樓梯上並肩下來,一般的英俊出挑,立即奪了眾人的目光。廖太太說:「宣副官,雖然你的節目最後,可這裡這麼些人,亂哄哄的,我們還是準備得妥帖一點才好,請你先隨我去後臺,好不好?」宣懷風很隨和,說:「悉聽您的吩咐。」白雪嵐問:「我這個不表演的,想跟著去後臺參觀一下,歡不歡迎呢?」廖太太還未答,剛巧孫副官正四處找他,此刻看見了,迎上去說:「總長在這裡呢,剛才一眨眼就不見了,我倒去外面草地上找了老大一圈。」白雪嵐見了他,知道是有事要談,只好把去後臺的打算擱下,看著廖太太帶了宣懷風往後臺去,才問孫副官:「什麼事?」孫副官看看左右,低了聲說:「今天這同樂會,警察廳的周廳長也來了,他身邊的張副官和我打過幾次交道,頗熟的。張副官剛才找了我,嘀嘀咕咕了幾句,我瞧他的意思,大概周廳長想和總長您談談事,讓他先來摸摸總長的想法,願意呢,還是不願意?」白雪嵐把這事情在腦子裡一過,已經大致明白了,不冷不淡地說:「警察廳長也不是傻子,不想當真把我得罪到底。現在三個犯人殺也殺了,他這是想擺一桌子酒,抹了這筆帳。」孫副官有些驚訝:「您的意思是願意了?」白雪嵐咬著牙輕輕笑道:「這有什麼,三國還有孫劉聯手抗曹的時候呢。要是和警察廳把臉皮撕破,對海關總署又有什麼好處?」孫副官試探著問:「要是總長願意,我就去透點風給張副官。等一下週廳長過來,大家彼此寒暄寒暄?」白雪嵐略一頜首,他就去辦了。不一會,白總理也帶著一位漂亮姨太太並兩個副官到了,場面頓時為之沸騰,臺上一陣鼓響,廖太太也跑出來,幾位籌備會的太太小姐們,眾星捧月似的把白總理請上臺發表了一番演講,演講結束,各部的節目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