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副官倒沒有什麼不樂意的,早上起來,坐著轎車到楓山一趟,呼吸一下帶著綠意的軟溼空氣,也不失為一件樂事,笑道:「宣副官,你是記大事的,我就記這些瑣碎小事罷了。對了,總長呢?」宣懷風把眼睛朝小後門方向上一掃,說:「聽說一早爬山去了,我正要去找。」孫副官是在公館裡混熟了的人,早知道他和白雪嵐裡頭的關係,瞧宣懷風臉上淡淡的,似乎心裡藏了什麼事,當下就有點明白,兩人八成又是拌嘴了。孫副官對這種事歷來很識相,從不追問,只一味裝糊塗,嘴裡說:「總長倒是好興致。聽說他在國外留學時就愛運動,好身體就是鍛煉出來的。」說著,提起手看看腕錶,就和宣懷風商量:「宣副官,您今天是要上臺表演的,不如先坐了我的轎車,回城準備準備。梵婀鈴還在公館,您要取了來,另外,上臺前,您總要拉兩下子練練手,是不是?至於總長這邊,就由我上山去找,估計他只在附近,不會去太遠的。找到了總長,我陪他一道回城。時間趕得及呢,就在公館和你碰面,要是趕不及呢,就在大會議堂碰面。這個主意,你看怎麼樣?」宣懷風本來就想著漫山遍野地去找白雪嵐,會有些尷尬。何況白雪嵐又在氣頭上,就算找到了,保不準給自己看臉色,說點不三不四的話,若是趁勢提出別的要求,豈不更難堪?倒不如等孫副官去把白雪嵐找回來,大家在城裡碰頭,等有空說上兩句話,趁勢把昨晚關他在門外的事道了歉,也免了尷尬的場面。 宣懷風便說:「你考慮得周到。既這樣,我就先回城去準備準備。你找到了總長,就快點和他一道回來。」孫副官說:「你放心吧。」兩人果然分頭行事,宣懷風當即坐了車往城裡趕了,孫副官叫了宋壬帶著一半護兵跟著保護。等宣懷風坐的轎車去了,孫副官就行動起來,唯恐自己一人,一時找不到,叫了一個護兵留守別墅,剩下的護兵都分頭去找,自己也挑著一條人踩出來的小山路往上尋去。 因為是政府舉辦的同樂會,一般的規矩,舉辦前幾日,也有給在京的各省知名人士派送請柬,算一個與眾同樂的意思。辦事的人聽聞有一位展司令,在廣東勢力很大,最近也正在城裡松閒,便按例也送了一份請柬來。這種大大小小的同樂會,一年中不知有多少回,況且展司令也知道自己並不是斯文人,去那種場合,見的都是扭扭捏捏的闊太太小姐,看起來人美花嬌,要想真弄一兩個上床,一來不好得手,二來就算得了手,總有多少麻煩的事情在後頭。與其花時間去參加這個,倒不如正經叫條子,喝一桌花酒。因此副官才把請柬遞上去,展司令就把手往外一擺了,說:「狗屁的同樂會,沒點樂子,上次本司令到廣西出公差,廣西政府也搞了這麼一個,那些女人摸又不能摸,睡又不能睡,就知道扯著母雞脖子唱洋曲,悶出個鳥來!不去!」他那副官姓張,是個想事周到的,覺得這樣不妥,便勸他說:「司令,這好歹是首都政府的請柬。同樂會裡面那些闊太太,雖然都是娘們,可都會吹枕頭風的。我們這邊,不正是要在城裡做點大事嗎?事情還未做好,先和首都政府存了一點芥蒂,也對咱們無益。您要是實在不想去,咱們是不是也給個面子,找一個人代去?」展司令說:「那也行,你是走不開的,你不能去。隨便找個閒著的人去吧。」張副官說:「既這樣,也要找一個有點職分的人,而且,聽說這同樂會是按西式的方式辦的,也要懂一點洋人的禮儀。不然,若是找個小土兵,出了洋相,咱們面子上也不好看。」展司令最近新學了橋牌,對這種洋玩意兒很覺新鮮,而且又是可以下賭的,癮頭更大。他正忙著看牌,又被副官在旁邊嘮叨,未免就不樂意了,轉過頭來,對著張副官一瞪:「你他孃的什麼都好,就是呱噪。不是說了你自己去辦嗎?你是聾了還是想和本司令對著幹!」張副官見他這樣,知道問不下去了,趕緊敬個禮退下來。拿著請柬出來,便思忖起來,有職分的人有幾個,偏偏都忙著,而且就算他們有空,這些當兵出來的連長營長,也沒一個能出席那種西洋場合。他煩惱著人選的空當,正巧對面宣懷抿睡眼惺忪地過來,頓時眼睛一亮。這個宣懷抿,張副官是知道底細的,名義上是展軍長的副官,實際上這副官的工作都在床上,都晌午了才爬起來,走路腳步也發虛似的,可見昨晚又做足了荒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