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嵐無賴地攤開兩手,嘻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你總理分內的事,我管不了。反正海關總署這邊,我不改主意。有言在先,您就算下死命令要我把關稅調回來,我也自有別的法子折騰他們。瞧著吧,我總有自己的辦法。」白總理不滿地瞅他一眼,說:「那些辦法,真是你自己的辦法嗎?」白雪嵐問:「這是怎麼說?」白總理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抽查的法子,調稅的法子,少不了你那位副官出謀劃策。」白雪嵐說:「那是,孫副官很懂辦事。」「別裝了!」白總理哼了一聲:「孫副官幫你辦的,不過是些小事。另一位姓宣的,才是真厲害,他恐怕於你海關總署的大政策調整,很有關係吧?」白雪嵐恍若未聞。被堂兄又問了一遍,反而站起來走到西式小酒櫃旁,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蘇打水,拿在手裡慢慢啜。白總理說:「果然,我猜的就是。」白雪嵐這才說:「他這些看法,是對國家有利的,如果說的不對,我也斷不會採用。」白總理說:「他倒是愛國,只不過事情都是你出面辦的,以後要倒黴,也是你倒黴,沒他什麼事。要是報紙上現在罵的是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怎麼樣的愛國去?」白雪嵐躁道:「誰是海關總長?是我!有沒有事,扯上我副官幹什麼?」白總理說:「你看,我不過說了一句實話,你就這樣發脾氣,可見他把你影響得太厲害了。」白雪嵐生著悶氣,把杯子裡的蘇打水一口氣喝光了,伸手要去握那個伏特加玻璃瓶,忽然頓了一下,改了主意,轉而又去到了一杯沒滋沒味的蘇打水。白總理看在眼裡,問:「聽說你現在不喝酒了,也是因為他?」白雪嵐說:「我愛喝什麼就喝什麼,不喝酒,不是好事嗎?」白總理說:「總之,這個副官,對你而言如此重要,不是什麼好事。」白雪嵐這一次來,本來是想坦白上次冒寫紙條取走盤尼西林的事,現在聽白總理的意思,如果再一說,更成為宣懷風的罪證了,便不肯提出來。只是,接下來的藥,又不能不要。辦公室裡,彼此尷尬地沉默了一會,白雪嵐把手裡那杯蘇打水又喝完了,取了一個乾淨的杯子,倒了一杯殷紅迷人的葡萄酒,擺到白總理面前。白總理以為他正生氣,沒料到忽然轉了態度,抬起眼瞅他:「幹什麼?」白雪嵐笑道:「自然是借花獻佛。」白總理說:「我明白了,你有事要求我。」白雪嵐說:「是的,不然,我也不至於急急地趕過來。」白總理把那酒以漂亮的手勢端起來,輕輕晃晃,無奈道:「小混蛋,用本總理的酒,來求本總理給你辦事。說來聽聽,什麼要緊事?」白雪嵐說:「我上次中了槍,心有餘悸。」白總理噗的一笑,紅酒幾乎灑出高腳玻璃杯子:「我聽錯了吧。你這專吃豹子膽的人竟然也會心有餘悸?」 白雪嵐正色道:「有什麼奇怪,有誰想莫名其妙地挨黑槍。不過,我想是上次槍傷後,有過一次發燒,像是感染,醫生說了,外傷感染起來,很可能要送命。」白總理聽得不明白,皺眉道:「你不是好了嗎?」白雪嵐說:「這次好了,難保沒有下次,你也知道我得罪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聽說指揮部這次弄了一批盤尼西林來……」白總理恍然,搖頭道:「別的可以給你,這批盤尼西林是花錢也買不到的,試用上都做了明確規定呢,一般的人需要,都不批。只有帶兵打仗的大將官才可以領。」白雪嵐問:「難道我一個海關總長,連一個帶兵打仗的老粗都比不上了?」白總理說:「雪嵐,你這是強詞奪理啦。如果你受了傷,需要這個,自然我會給。現在你好端端的,要這個幹什麼?」白雪嵐說:「先放著,準備一下,我好安心。萬一出了意外,要臨時去領,豈不麻煩?」白總理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不該這麼回事。」白雪嵐問:「那麼,總理,這是關於我性命的東西,你給還是不給?」白總理老辣地掃他一眼,問:「你要這個,真是給自己用嗎?」白雪嵐反問:「不是給自己用,難道給別個用?」白總理說:「我知道,你那個副官在京華樓受了傷,現在正躺在德國醫院裡。不會是借了你的名義弄了去,是在他身上吧?」白雪嵐避而不答,脖子倔著問:「那你給,還是不給?」白總理瞧他那表情,知道要是不給,恐怕他是不幹的,真對抗起來,以白雪嵐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說不定又捅個大窟窿給自己收拾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