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檯上立著銅鏡,旁邊靜靜放著他為娉婷訂做的鎦金首飾盒。琴還在,就無聲地擺在桌上,只是已鋪了薄塵。何俠跨入房中,他的腳步很輕,猶如怕驚碎了什麼。他坐在冰涼的椅上,將腰間的寶劍解下,置於桌上。這柄寶劍,他用過它舞劍。就在這,就在這駙馬府中。劍溫柔出鞘,如蛟龍入水,暢酣自在,如古藤老須悠悠垂地,錯落有致。娉婷也在這,她倚亭而坐,默默相看。她的目光如煙似水,指下彈出的一曲&ldo;九天&rdo;,琴聲激越間,差點讓他以為,一切都沒有改變。差點讓他以為,傲氣年華,風花雪月,不曾稍逝。他錯了。何俠的眼眸深處,凝起冷冷的精光。他錯了,傲氣年華已逝,風花雪月,不復存在。智謀武功抵不過赫赫權勢。要戳破他費盡心血,努力保留的從前的一幅美麗幻象,只需耀天公主一道輕描淡寫的王令。耀天,他的妻,雲常的主人。面對著失去娉婷的空房,失去溫度的駙馬府,河俠深深地被事實刺醒。只要耀天存在一天,他便只能是駙馬。一個連自己的侍女,都無法保住的駙馬。&ldo;少爺,這古琴……要收起來嗎?&rdo;&ldo;不用。&rdo;何俠凝視著鋪塵的古琴,扯動嘴角:&ldo;留著,它會等娉婷回來。&rdo;娉婷會回來的,回到我的身邊。我不會再允許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不會再允許任何人玷汙敬安王府這四個字。我不會讓雲常王族和貴常青那個老滑頭束縛我的手腳。我不會讓雄心壯志,屈服於耀天的柔情與王威之下。沒有人,能那樣對待我。 一路尾隨傳信兵的蹤跡,楚北捷在松森山脈腳下勒馬仰視。雄偉的山巒在白雪印襯下增添了一分神秘的美麗。陽鳳就在此山。娉婷,應該也在此山。她也許在彈琴,也許在看書,也許在輕聲低唱英雄佳人,兵不厭詐。仰望著肅穆的山巒,楚北捷的心臟壓抑不住地怦怦亂跳。他竟是這般渴望看見娉婷。思念,對著黑夜狂吼道出的思念,夢中的思念,遠遠不夠,遠遠不足以按捺這分焦灼。傳信兵受若韓囑託,小心翼翼地趕路,不斷檢視是否有人跟蹤,但任他如何精幹,又怎會是楚北捷這個追蹤大行家的對手。楚北捷遠遠跟著他,直達則尹隱居所在的山峰,策馬上了山道,終於瞧見十幾座木屋,藏匿在林中。楚北捷昂揚前行,未到屋前,路邊驀然跳出幾名大漢攔在路中間,喝道:&ldo;站住!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竟敢亂闖?&rdo;手中利劍一橫,寒光閃閃,身手都很不錯。這些威嚇,對楚北捷來說不啻兒戲,哪裡放在眼裡。楚北捷不避不閃,坐在馬上,環視一圈,沉聲道:&ldo;告訴則尹,楚北捷來了。&rdo;&ldo;楚北捷?&rdo;&ldo;東林的楚北捷?&rdo;&ldo;鎮北王?&rdo;&ldo;是我。&rdo;楚北捷唇角逸出志在必得的笑意:&ldo;我來接我的王妃‐‐白娉婷。&rdo;統領東林大軍征戰四方,殺得所有人膽顫心寒的魔王,竟然出現在眼前?有人一個手顫不穩,手中劍差點掉下來。&ldo;還愣什麼?快去通報。&rdo;楚北捷胯下駿馬打了個響鼻,向前挪了一步。眾人赫然猛退數步,一臉警惕。這位當世名將,曾將他們則尹上將軍在堪布打得一籌莫展,幾乎毀滅整個北漠。機敏者呼嘯一聲,轉身便去報信。剩下的人強壓膽寒,持刀圍著楚北捷,人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腰間的寶劍上。傳說中鎮北王的寶劍只要出鞘,就會血流成河。楚北捷端坐馬上,宛如從天而降的神將,被他們狠狠盯著,神態卻悠然自如,隱隱透出一絲喜悅期盼。娉婷,我已經到了。你在做什麼?和陽鳳下棋麼?你曾說,陽鳳棋藝甚精。可允許楚北捷在旁觀棋?讓我坐在你身邊,看你纖纖指兒,捏起黑白色,輕置於棋盤上。那情景必定賞心悅目,讓人看一輩子也看不倦。跑去通報的人很快回來,臉色古怪,不敢站得離楚北捷太近,拱手道:&ldo;鎮北王,我們上將軍有請。&rdo;楚北捷欣然點頭,跟著引路的侍從一路到了大門前面。門前寂靜無人,不見陽鳳娉婷,也不見則尹,他藝高膽大,在東林王宮單身與宮廷侍衛血戰尚自不怕,更不會畏懼這麼一片小木屋。下馬後,手按腰間劍柄,昂首直入。跨入屋中,卻愕了一愕。入目處滿眼素白,白色的垂簾橫幅,偌大客廳,並無座椅擺設,唯有孤零零一具棺木擺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