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副官一早起來,就從公館側邊的小角門,悄悄出去了。他沒穿海關的制服,特意挑了一件短褂子,腰上束著布帶,褲腳也扎著,彷彿和街上賣力氣的人一般無異。離了公館,先在街上無所事事地晃了兩圈,看見清早挑了菜進來,蹲在街邊叫賣的農民,又耽住腳,指著兩根蘿蔔問了問價錢,藉著低頭的時候,觀察有沒有人跟在他後頭。如此來回試探了幾遍,確實沒有人跟蹤,孫副官才往北邊一臉閒閒地去。北邊街上,並沒有上檔次的門面,擺得都是小路邊攤子,因為是早上,做力氣活的人都要吃點墊肚子,這個時候正是最熱鬧。賣豆腐腦的,賣芝麻湯丸的,賣燒餅油條的,賣包子的,為著招待客人,都各擺出許多小凳子小椅子來,把好好的道路,佔據了大半條。其中一個小攤子,賣的是雜麵饅頭,這玩意兒原本沒賣相,那山西小老闆卻很精明,支了一個大鍋,把人家飯店裡剩的骨頭賤價買了一些過來,用醬油滷著,煮出一股誘人的肉骨滷香來。那老闆就用一隻大鐵勺,在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骨頭醬油滷裡,用力翻攪著,口裡唱著道,&ldo;大饅頭一個大子兒,好賤咧!買饅頭送肉滷汁咧!香噴噴的大饅頭,沾著油晃晃的肉滷汁,比吃滷肉還香咧!&rdo;那些窮人們聞得香,都願意來買。所以這個小攤擺的小桌椅最多,客人也多。孫副官過來,雜麵饅頭攤子周圍的小凳子,幾乎已經全讓人給佔了。小老闆見是個客人,不想失了生意,尋了一張小凳子出來,說,&ldo;今天人多,你先拿著這個,在牆角邊坐一坐。饅頭要幾個?&rdo;孫副官說,&ldo;四個。&rdo;小老闆唱著說,&ldo;好咧!饅頭四個咧!送油晃晃肉滷汁咧!&rdo;孫副官拿著小凳子,挨著牆邊坐下,不一會,小老闆就把四個雜麵饅頭,並一小碟子的滷汁,送了過來。孫副官拿起一個饅頭,沾著滷汁,彷彿老食客一般,慢悠悠吃著。吃了兩個饅頭,眼前多了一個身影。那人頭上戴著一個半舊的布帽子,把半邊臉遮住,蹲下來,也不問孫副官的意思,隨手拿了一個饅頭,也往碟子裡沾汁,一邊大口吃著,一邊低聲問,&ldo;到底怎麼樣?&rdo;孫副官目光往周圍掃了掃,也低聲說,&ldo;總長的意思,要你把嫌疑從身上引開。&rdo;這忽然出現的神秘的人,自然是廣東軍裡的珍貴的內線,張副官了。 為了保密,和張副官接頭,一向是孫副官親自出動的。張副官問,&ldo;怎麼引?&rdo;孫副官便又看看周圍,審查過沒有值得懷疑的人,才伸手到懷裡,掏出一張紙來,說,&ldo;這個給你拿著。&rdo;張副官接過來,這種場合,自然不適宜開啟來看,往口袋裡一塞,問,&ldo;是什麼?&rdo;孫副官說,&ldo;總長寫的親筆信。&rdo;把頭湊過來,對張副官低聲傳授了幾句。張副官點了幾下頭,把手在口袋上按了按,低聲道,&ldo;我曉得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位白總長,做事可有點損。&rdo;孫副官說,&ldo;你不知道,我們總長籌劃得辛苦,要拿展露昭的性命,結果沒成功,恨得牙癢癢的。他怎麼能不出這口惡氣?我不說多餘的話了,這是下次碰頭的時間和地點,都按老規矩來。你看過了,就立即燒掉。&rdo;說著,假裝分了半邊饅頭給張副官,遞過一張小紙條來。張副官藉著把小紙條收了的機會,也順手遞過一個東西里,塞在孫副官掌心裡,抹了一把嘴說,&ldo;我走了。&rdo;拿著饅頭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了。孫副官看著他消失在大街拐角處,低頭看一看,見掌心裡也是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知道是這次的情報了,裝作不在意地揣到兜裡。又再問小老闆要了一個饅頭並一小碟滷汁,慢慢地吃乾淨,故意再坐了十來分鍾,才打著哈欠站起來,伸個懶腰,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離開了。宣懷風在床上睡足了,才撐著床沿坐起來,下床去洗漱。白雪嵐倚在床邊,手裡拿著一迭檔案審閱,瞧見他醒了,把檔案往小茶几上一丟,起身跟過來。宣懷風聽見後頭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轉過身,堵著浴室的門,一本正經的問,&ldo;好好的不看你的檔案,跟過來做什麼?&rdo;白雪嵐笑著說,&ldo;我看著你就夠了,哪管那些檔案?讓我陪你洗漱,好不好?&rdo;宣懷風說,&ldo;這個問題,真讓人聽著好笑。洗漱這種事,有什麼好陪的?就算是別人家的夫妻,也不會有這樣肉麻的舉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