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抿聽了,心裡卻並無蒼涼悲傷之意,反而追問,&ldo;那就是保不住了?&rdo;姜御醫不好把這話說死,咳了一聲,&ldo;不好說。保得住,保不住,終歸要看軍長的意思。若是軍長下了嚴令,老朽再說不得,也要使出看家本領,和閻王爺爭上一爭的。&rdo;宣懷抿暗罵老東西狡猾,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聽見展露昭在房裡喝了一聲,&ldo;都死哪去了?&rdo;語氣十分不好。宣懷抿也不再和姜御醫說下去,趕緊推門進去,笑著問,&ldo;要做什麼?&rdo;展露昭大馬靴也沒脫,仰躺在病床上,拿兩手枕著後腦勺,顯出一臉的不耐,兩道濃眉格外黑沉,見宣懷抿從外頭進來,問,&ldo;幹什麼去了?&rdo;宣懷抿說,&ldo;病房裡悶,出去透一透氣。你是渴了嗎?&rdo;走過去,開啟櫃上擺得一個溫水瓶,倒了半玻璃杯的熱水,又摻了半杯涼開水,送到床邊。展露昭總不喜他這溫存的膩味,何況如今正不痛快,見他端著水過來,嘴裡說道,&ldo;去去去!&rdo;把手往外一推。宣懷抿沒留神,玻璃杯一晃,水漾出來,倒撒了宣懷抿一身,床單也溼了一塊。幸而只是溫水,不曾燙著。宣懷抿尚未言語,展露昭倒生了氣,從床上翻坐起來,指著他鼻子大罵,&ldo;你他媽的就是不肯消停!&rdo;宣懷抿知道他不是為著水撒溼了床單,而是為了受過宣懷風的氣,要拿自己出氣,便反問,&ldo;我怎麼不肯消停了?我為你倒一杯水,難道也成了錯誤?&rdo;因為對展露昭的忌憚,語氣上還有些忍耐,算不上很衝撞,但耳朵根下,已經憋紅了一片。展露昭睨了他一下,&ldo;除了斟茶遞水,你還能做什麼?你這慫樣,看著就叫人不舒坦。&rdo;宣懷抿攤著手說,&ldo;我有什麼辦法?司令親自下的命令,原本歸我做的事,現在都交了張副官辦。你要是有正經大事要我去做,只管說。你想從前你給我下的那些任務,我哪一回沒辦好?&rdo;自從跟了展露昭,他是有做一點事情的。展露昭脾性雖不大好,卻也非青口白牙不認賬的人,哼哼了兩聲,往後一躺,依舊十指交叉,枕在腦後,大模大樣地搖著腳。看似悠閒,實則心裡惦記著樓下。因此那腳搖了一陣,便搖不下去了。展露昭把腳放下,把聲音揚起來,叫了一聲,&ldo;來人!&rdo;宣懷抿身上溼了,到隔壁去換了一件乾衣,剛開啟門,就聽見展露昭叫人,就問,&ldo;又有什麼吩咐呢?&rdo;展露昭說,&ldo;不是叫你。&rdo;宣懷抿說,&ldo;怎麼忽然又挑揀起人來?你今天脾氣真是發大了。&rdo;展露昭不理會他,仍叫來人,外頭一個護兵走了進來,問他有什麼吩咐。展露昭吩咐了幾句,原來只是有一件極小的事要人去辦。宣懷抿等那護兵走了,打量著展露昭,見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彷彿連一根頭髮都無法自在,便說,&ldo;你在醫院也許多日了,大概是要氣悶的,到外頭走一走如何?那些外國醫生不是總說新鮮空氣對病人有益嗎?這裡不遠就是龍湖公園,你要是願意,我陪你逛一逛?&rdo; 展露昭哼道,&ldo;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逛公園?要逛,你自己逛去,老子不奉陪!&rdo;宣懷抿見他態度惡劣,反而放軟了些,微笑著說,&ldo;你不去,我去有什麼意思?只是我看你這樣坐不住,未免替你難受。與其如此,還不如出去散散心。&rdo;展露昭說,&ldo;再難受,老子也願意在這等著!&rdo;宣懷抿聽他說出一個&ldo;等&rdo;字來,知道他這顆鋼鐵鑄造的很硬的心,終究是落到樓下那間病房去了。心裡不禁晦澀,把臉上笑容斂了,深深看了展露昭一眼,緩緩把眼睛往下垂,便把身子往後,靠在椅子上,不作一詞。他是個愛在展露昭面前說話的,忽然安靜下來,反而引人注意。展露昭在床上歪著身子,也覺得無趣,便把腿在床上橫過來,隔空把馬靴尖在宣懷抿腿上點了點,&ldo;你又忽然裝什麼啞巴?&rdo;宣懷抿開始不說話,被他連踢了幾下,最後一下實在有些疼,知道展露昭是要生氣了,只好開口,&ldo;我哪裡是裝啞巴?我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哇哩哇啦的說話,哪有這麼多的話可說?何況,你又說要等人,我安靜些,陪著你一塊等,哪裡又做錯了?&rdo;展露昭不知為何,反倒笑了,&ldo;你只管裝大方。就算裝成了財主家客廳裡的大花瓶,你實實在在的,也只能當個醋罈子。別他孃的扯淡了,過來給我捶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