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嵐本不在乎這白麵方子,既然他主動交代,也不妨順便收下。孫副官過來,在白雪嵐耳邊說,&ldo;總長,榨到這個份上,他不再往宣副官身上想,只以為我們是要問別的。可見,剛才給的宣副官的方子,是真實無誤的了。&rdo;白雪嵐默默點了點頭。如果姜御醫給宣懷風的方子有問題,姜御醫必定會心虛,以為繼續受到刑訊,是因為自己作假被識破了。現在他迷惘不知所措,把別的秘密都招了出來,那就說明開始給的方子沒問題。白雪嵐說,&ldo;那就按照商量好的辦,把外頭那幾個弄醒吧。&rdo;外間客廳裡,軍馬弁迷迷糊糊睜眼,把沉甸甸的頭從桌子上支起來,說,&ldo;唉呦,怎麼就醉死過去了?你們兩個,都快醒醒。&rdo;滿屋子的酒氣蒸燻,桌上兩碟大葷也吃得只剩兩三薄片貼在碟邊上,酒罈子東倒西歪,地上溼了一片。那兩人一個趴在桌上,一個已經跌到了地上,被軍馬弁一叫一拍,也渾渾噩噩地起來,笑道,&ldo;一喝就忘了量。都是大娘不是,把酒拿了來。讓師長知道我們執勤時喝醉了,要挨一頓好罵。&rdo;陳大娘剛好在外頭聽見了,隔著窗子說,&ldo;好大爺們,別背後說人閒話呢,我可真真冤枉。&rdo;一邊說,她一邊揭簾子走進來,拍著手道,&ldo;我好酒好菜的招待,倒是犯了錯?早說了這酒是烈貨,你們又說你們能喝的,才拿了過來。現在好,兩罈子都喝得見底了,反過來說我的不是。不行,我要找姜大爺說理去。&rdo;她年輕時也是紅過一陣子的妓女,現在雖然老了,風韻猶存三分,馬弁們見她又笑又嗔,哪裡有半點怨氣,何況又實在吃了人家的酒食,笑央道,&ldo;大娘,我們嘴壞,你就打嘴巴子罷。如今你家翠喜姑娘得著寵愛呢,我們好歹晚上陪著姜大爺過來瞧她,有功勞的呀,何必在姜大爺面前告發我們?&rdo;軍馬弁問,&ldo;天也不早了,那位是不是該回去了?大娘幫我們問問。&rdo;陳大娘說,&ldo;我去問問。&rdo;出去片刻,陳大娘轉回來說,&ldo;這下可不大好。姜大爺今晚高興,聽著翠喜那丫頭的慫恿,也喝了幾杯呢。誰承望他一個大男人,酒量淺的很,現在醉得可以了。不如,今晚在這裡過一夜,等酒醒了再走?&rdo;軍馬弁醉意未散盡,也還是知道輕重的,不然也不會被姜師長安排來保護他的叔叔了。留宿這方面,他又曾經得過師長的叮囑,因此也不用多想,就搖頭道,&ldo;不瞞你說,我們這一位,是身份頂重要的人。城裡治安不好,在外面過夜是不行的。我看,還是這就回去。翠喜姑娘再不樂意,過幾天我們再陪這一位過來好了。&rdo;陳大娘無可無不可,便到那頭屋子裡,和翠喜說話。不多時,陳大娘和翠喜便把姜御醫攙了出來。那軍馬弁是仔細人,晚上不慎喝醉了酒,醒來後是特別警覺的,見姜御醫被兩個女人從屋裡攙出來,便仔細地打量一番,喚道,&ldo;姜大爺?&rdo;姜御醫渾身酒氣,前襟溼了一片,大概是沾了酒水。臉色白中帶紅,雙眼迷離,嘴裡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是一味的喘氣,呼吸間皆是酒味,那是醉得沒了神志了。 翠喜撇嘴道,&ldo;你吶,他都醉成這樣子了,打響雷恐怕也叫動,怎麼會應你?剛才就連他的鞋子,也是我幫他穿上的呢。&rdo;軍馬弁見姜御醫除了酒醉昏聵,別的倒沒什麼不尋常,放下心來,和翠喜說,&ldo;我們是偷偷出來的,這樣醉醺醺回去,要是撞上上頭的人詢問,怕是不好分辯呢。&rdo;翠喜說,&ldo;我媽叫你們留下來過夜,怎麼又不答應?&rdo;軍馬弁說,&ldo;那可不敢。得到的命令說是不許外宿,我不要腦袋了嗎?還是快回去,讓他睡一宿就好了。&rdo;說著,叫過一個同僚,把姜御醫攙在黃包車上坐好。所幸他們為了掩飾行蹤,是自己拉了黃包車過來的,所以這樣深夜,不必再另叫黃包車伕來。姜御醫坐的一輛,軍馬弁充當車伕,另一輛就是另兩個馬弁一坐一拉,兩輛黃包車在夜色掩護下,默默朝廣東軍行館方向去。兩輛黃包車從衚衕口裡轉出來,拐了兩個彎,就是城東大道。這城東大道在白天,是一個很頗興旺的所在,現在街道兩旁的鋪面已經關了門,霓虹燈統統熄滅了。街上的路燈十盞裡頭,又有七八盞是壞的,僅靠著剩下的一兩盞路燈的光芒,照著樹木黑色的枝椏在晚風中晃動,顯得十分寂靜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