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吹進小廳的風依舊涼爽沁人,窗外花枝鳥鳴,陽光和煦,室內的兩人的眼神卻強烈對峙著。
兩人視線糾纏卻絲毫沒有剛剛四目交接的甜蜜,柔情和情意綿綿。
薛歲安看著眼前這個籠罩著一層豔麗寒光,怒氣十足卻貌美的更加不可思議的男子,感覺整個小廳的氣氛一下子好像凝結了。
明明他前一刻才蹲在自己腳邊,一面用手輕柔的為她淨腳揉腳,一面笑意盈盈嗔怪嘲笑她跟她那些紈絝國子生同學混一起就沒幹什麼好事,
期間,他那勾魂攝魄的桃花眼還時不時瞥她一眼,眼裡露出的那幾分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嬌羞和柔情真是動人極了。
可現在,不過一瞬,他就變了臉色,他那幾分嬌羞和柔情被滿面寒光取代,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突然變得雷馳電怒,說出的話更是一句比一句更加鋒利尖銳。
薛歲安感受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由怔怔的看著他。
一想到他這樣的含羞帶笑和脈脈柔情的模樣以後可能都看不到了,更是讓她那原本就像灌入了十噸的海水的心,好像一下子又灌入了十噸,
心裡一下湧入的海水又苦又鹹,壓抑的她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雖然她早知道她把那話說出口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會立即變僵變糟,
但她沒想到他們的關係變僵變糟後,她心裡竟會這般超出她想象的難受。
半晌,終究還是她退讓了半步。
她輕輕嘆一口氣道:
“你,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因為你是商戶子什麼的看輕過你,所以,你何必這麼自輕自賤的再三說自己?”
聽薛歲安如此說,莫雲承的心裡眼裡也一下子就變軟了。
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確實從來沒有因為他是商戶子看輕過他。
之前他住在魏國公府的時候,整個魏國公府,做主子的,哪怕是自持世家主夫身份的陸鴻,
面上雖對他和莫家的人禮遇有加,但平日裡言談舉止中那與生俱來的世家傲氣還是不免對出身商戶的莫家和莫家人帶著幾分輕視。
其他人就更加不必說了,柳側夫和他侄兒明目張膽開言就是諷刺,
其他主子雖沒有直言諷刺,但是他們,要麼就是沉默不語,要麼就是跟風一起嘲笑,和他們待在一起的場景常常令人難堪難受的要命。
至於魏國公府的下人們,受了他們打賞的時候就說的千好萬好,笑嘻嘻的諂媚,
可轉頭一不如她們的意了,轉口就是說什麼莫家果然是低賤商戶出身做事未免不體面之類的話。
只有她一如既往的沒有對他和莫家的商戶出身輕視半分,甚至會加以迴護。
他記得她會在別人暗地裡諷刺莫家商戶門第的時候明公正道說一句:
雖說士農工商,但無農不穩,無商不富,商戶其實對大景國家經濟也挺重要的。
他也記得在一次魏國公府的家宴聚會上,他那小表弟薛玉無意炫耀了幾句他這個表哥算術好,而且接手莫家京城的綢緞鋪後開發了幾款新料子更是大賣賺了一大筆之類的……
同桌的薛家公子和那所謂的柳表弟聽了,只顧嘲笑諷刺說不過是些商戶小技罷了。
只有她笑著開口對他那小表弟薛玉說產品研發要費很大的心力,研發出來大賣賺錢更加是難上加上難,而能做到如此的人,絕不是什麼商戶小技而是商業大才啊!
後來某次在花園遇到,他轉身就藏到了假山後,她和她身邊的人走在那遊廊上,
她身邊人暗暗抱怨說要不是他們莫家為了攀附權貴不擇手段給小姐帶來困擾,小姐也不需每日提前半個時辰出門,
她雖也覺得困擾,卻打斷她身邊人說,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也怪不得莫家,要怪只能怪這世道不好,生意難做。
若是這世道好,有了上上下下都能恪盡遵守的商法,商戶們不用面對高到駭人的商稅,不用面對貪官汙吏的層層的盤剝,不用面對雁過拔毛的座座關津,不用面對競爭對手的仗勢欺壓……
到時候,商戶們的貨若能透過這層層關卡自由流通,真正做到貨行天下……
那所有正經做生意的商戶自然都能憑藉能力去賺取自己的正當之利,
那做正經生意的商戶們也自然不會去不擇手段的攀附權貴了……
…………
當時他躲在假山後,聽到這麼一番話,自然是大受震撼和意外的。
這世上輕視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