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離開的是一個才接受培訓沒幾天的女孩兒。
女孩兒走之前被陳經理叫過去說了幾句話,她帶著陸渺走過俱樂部後臺的走廊,兩人一路無言,到了最後一個安全通道的標識前,她忽然說:“經理對你已經很好了。”
她的臉上竟然有一絲豔羨。
陸渺麻木地應了一聲,他的思緒還飄蕩在外,想著錢,想著醫院,想著弟弟,想程似錦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他還沒有時間去想支離破碎的其他東西。他顧不上。
“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女孩神情靦腆,又意外地健談,“我看得出,你跟我們不一樣。會所的制服都是特別定製,貴得要死,借我個膽子我也沒脾氣往地上扔,我怕經理要我賠。……你之前是不是不缺錢啊,好像跟程總認識,我看到她跟你說話了。”
陸渺的思緒依舊處在一片混沌當中。但他確實很久都沒有吃東西了,於是駐足下來,聽她說什麼。
“這條街的餐廳都特別貴,但是走二百米再左轉兩次,那個巷子裡有便宜的小館子……”
女孩兒的聲音越來越模糊。
他太久沒有吃什麼東西了,從醫院接到的那通電話開始,整個人就像是一具沒有潤滑卻強行運作的齒輪,身體難以滑動,鏽跡斑斑。
陸渺眼前一陣發黑,他企圖扶住旁邊的建築物緩和一下,但什麼都沒有抓到,眼前被一片漆黑佔領——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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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過去,路燈的橘色光芒映照進車內。
換班的張助理上車跟司機打招呼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根據同事的訊息,將能夠長時間起效的男性避孕藥掏出來,準備交給老闆的新歡。她的手剛摸到藥盒,動作忽然頓了頓,目光看向坐在後座的程似錦。
她換了件外套,洗過的長髮還有些許微微的溼意,漆黑捲曲的柔軟髮絲滑下肩頭,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沐浴露氣味。
老闆沒在裡面?車為什麼停在這裡?
助理視線下移,猛地在後座上看到另一個人。在程似錦的腿邊,一個腰身纖瘦的青年倒在另一側的坐墊上,碎髮凌亂,臉埋在座椅的方向,看不出長什麼樣子,分不清是睡著還是昏倒。
助理沉默了幾秒,說:“老闆,玩暈了不送進裡面……”
程似錦的神情凝固一瞬,抬眼看向她。就這麼一個詭異的眼神,助理立刻發覺自己想錯了:“昏倒了?低血糖嗎?”
“嗯。”
特助身上什麼都有,她從包裡取出緩解低血糖非常有效的糖塊,還沒剝開包裝紙,旁邊這個昏迷了被抓進來的人就隱約恢復了一部分意識,頂著眩暈硬是爬了起來,因為不知道是車上,起身的時候“咚”得一聲撞到了車頂。
這聲音聽著就痛。男人立刻蜷縮了回去,他跪在地上,冷汗滲透脊背,疼痛的叫聲只露出一個倉促的氣聲,就被壓回了嗓子裡。
他就這麼蜷縮成一團,天旋地轉,意識朦朧,疼得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特助把糖塊遞了過去。
應該是暈得太厲害了。他甚至沒有力氣抬眼看一看是誰,發覺是糖的時候,用口型說了一句“謝謝”,放進了嘴裡,然後用力地咬碎。
嘎吱。嘎吱。他咬碎嚼爛了,把甜的齁嗓子的一團碎塊嚥下去。就像是有人一把將飄出去的靈魂塞了回去,眼前的天地終於不再晃動了。
他睜開眼。
面前是昂貴的車內裝飾。
陸渺愣了一下,轉過頭。旁邊坐著一個非常熟悉、令人渾身抗拒的側影。窗邊夜風吹過她微帶潮氣的髮尾,橙色的路燈下方,暖光勾出一道雙腿交疊的曲線。
程似錦的五官沉在陰影裡,看不出她的神情,只望見了一雙明豔而又滲透著冰冷的眼睛。
像是誤入了獅子的領地。
“謝謝。”他的聲音還很乾澀低弱,但是說得飛快,然後又非常急迫、不知所謂地說了句,“對不起。”旋即轉身想要下車。
但就在他面前,剛剛充滿善意遞給他糖塊的黑衣助理卻馬上起身,反手關上了車門,車門自動上鎖,特助轉頭邁上副駕駛位。
車門打不開。陸渺知道這種車的車窗根本不是用力就能擊碎的,估計連子彈都打不穿。他轉過身靠著後座的角落,強迫自己面對著程似錦,兩人之間隔了非常寬的距離。
程似錦的手搭在車窗邊,指甲輕輕地敲著窗邊兒。在帶著某種韻律的敲擊聲中,她平靜地道:“陸拂下個月的手術要花多少錢,四十萬?”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