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叫人,一時殿中靜寂無言,只有刀兵廝殺的錚錚寒聲迴盪在深夜裡。
皇帝的面容深陷在樑柱投下的陰影中,神情看不真切,但聞禪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停駐在自己身上,那其中想必有很多複雜的情緒——今夜之後,所有見證這場譁變的人都會知道她是個手起刀落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這種評價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並不能算是褒獎。
皇帝會如何看待她這個女兒呢?
少頃殿外傳來通報,陸朔帶人迴轉入內。驍騎衛、豹韜衛的將軍倒是沒有隨了上峰,都在前線拼命,這會兒被叫進來,一打眼先看見地上符明的屍首,當即雙雙倒抽了一口綿長的冷氣。
皇帝冷冷地問:“你們可知道今夜禁軍究竟緣何譁變?如實報上來。”
兩位將軍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一旁面色灰敗的符明,從雲端至深淵不過一夕之間,昨日還洋洋得意揮鞭子的大將軍,此刻狼狽得像是被嚇破了膽子的獵物。
皇帝知道他們在顧忌什麼,然而正是因為心知肚明,所以更加惱怒:“朕只聽實話,膽敢有半分隱瞞,符明就是你們的下場!”
嘩啦啦滿地甲冑亂響,兩名將領重重地叩拜下去:“臣等必知無不言,絕不敢欺瞞陛下!”
禁軍將領大多是憑軍功進身,符通符明卻是以外戚身份入仕,因常聽人說禁軍驕橫,只怕部下不服約束,因此上任以來便慣以嚴刑峻法立威,動輒便要拉人下去打軍棍。倘若只是嚴厲也罷了,偏偏兩人又貪酷成性,找由頭剋扣俸銀軍備是常事,長久以來,軍中積怨甚深,只不過都礙於宮中得寵的貴妃,無人敢做出頭的椽子。
近日天子行獵,符氏兄弟為在御前邀寵,命部下冒雪入山為驅趕獵物。今年冬衣被二人暗中剋扣,山中氣候又嚴寒,不少軍士都凍傷了手腳,在雪中行動不便,被皇帝遠遠瞥見,說了句軍容不整。符氏兄弟自覺面上無光,藉著由頭大肆撒氣,重重發落了數十人,其中三人重傷不治而死,終於激起眾怒,引發了禁軍譁變。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符通符明嚇成那個德行,因為他倆是這場譁變的罪魁禍首,不管是落入禁軍手中還是真相敗露,等待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符通。”
窗外的廝殺怒吼猶如扇在帝王臉上的響亮耳光,聞景行怒極反而冷靜下來,居高臨下盯著符通,語聲沉沉地迴盪在清寒的宮殿之中:“他們說的屬實嗎?”
符通痛哭流涕地膝行向前,抱著他的腿大哭:“陛下……求陛下寬恕……臣知錯,臣知道錯了!”
“這就是你對朕的忠心,這就是你們符家給朕的回報。”皇帝抬腳將他踹了出去,“陸朔!”
“臣在。”
“帶符通和符明屍身到陣前,傳令三軍,朕已詳知內情,現將首惡就地正法,叫他們立即停手,朕不再追究他們的罪過。若敢負隅頑抗,視同謀反,格殺勿論。”
陸朔躬身應道:“臣領旨。”
他大步走上前去,利索地拖走了死狗一樣的符通,經過聞禪身邊時,竟還朝她微微點頭致意。
待眾人都退去,只剩聞禪一人還跪在皇帝面前。
“阿檀。”
皇帝靜默地端詳她片刻,終於出聲叫了她的乳名。
聞禪跪正了身體:“兒臣在。”
皇帝道:“你知道今天的事傳揚出去,世人會怎麼看待你?”
“兒臣知道。”聞禪垂首,鎮靜地答道,“只是危難之際,不得不如此,兒臣縱然身為女流,也是聞家的子孫後人,總不能坐以待斃。”
皇帝:“禁軍譁變的緣由,你如何得知?”
這句詰問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她一池靜水般的冷靜。聞禪迎著帝王的目光抬頭:“兒臣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動手的原因只有一個——今日符通符明的作為放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禁軍統領在這個關頭臨陣脫逃,倘若不嚴懲,人心士氣就散了。羽林軍是天子親軍,豹韜驍騎難道就不是了麼?局勢千變萬化,誰敢拿陛下的安危冒險?”
言下之意,就算逃跑的是陸朔,她也照砍不誤,並不是刻意針對誰。
這回答不算悅耳動聽,但的確有撥雲見日之效。皇帝聽罷,很輕地嘆了口氣,眼神軟化下來,似告誡又似教導:“你是一國公主,金枝玉葉,以後要學著用人,不必凡事親力親為,弄髒了自己的手。”
聞禪也在心裡嘆了口氣,深深拜伏下去:“謹遵父皇教誨。”
皇帝“嗯”了一聲,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