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得徵詢衛尉,方為妥當。”趙高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急召楊端和!”李斯立即決斷。
頓弱一揮手,最擅機密行事的邦交司馬立即快步蹬水出了車馬場。全場人等鐵一般沉默著,等待著,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大臣提出新的議題。大約頓飯時光,光膀子散發的楊端和大步赳赳來到,聽李斯一說事由,立即拱手高聲道:“目下還都,當以軍情擇路。取道中原,路徑雖近,然有兩難:一則得返身兩次渡河,恐不利陛下車駕;二則山東亂象頻發隱患多多,沿途難保不受騷擾遲滯回程!若從沙丘宮出發,經井陘道直抵九原直道,再從直道南下甘泉、咸陽,則路雖稍遠,然可確保安然無事!”
“衛尉贊同九原直道,諸位如何?”李斯高聲一問。
“我等贊同!”全場一吼。
“好!”李斯斷然下令,“今日在場將士,由衛尉統率全數護衛帝車,不再歸入舊部!一應行裝整肅,由典客署吏員督導,皆在行宮內完成,不許一人走出行宮!諸位大臣並中車府令,立即隨老夫進入寢宮密室,備細商議還都上路事宜!”李斯話音落點,全場嗨的一聲轟鳴,將士大臣們蹬水散開了。
一進密室,五位大臣都一齊癱坐在了粗糙的石板草蓆上。素來關照諸般細節極為機敏的趙高也木然了,只矗在圈外愣怔著。直到李斯喘息著說了聲水,趙高才醒悟過來,連忙俯身扯了扯密室大書案旁一根隱蔽的絲繩,又連忙拉開了密室石門。片刻之間,便有兩名侍女捧來了兩大陶罐涼茶。趙高給每個大臣斟滿一碗,說了句這是趙武靈王行宮,一切粗簡,大人們將就了,又矗在一邊發愣。李斯汩汩飲下一碗涼茶,抹了抹臉上泥水,疲憊地靠著大書案道:“趙高,你只是中車府令,依法不當與聞大臣議事。然,此前陛下已經命你暫署符璽與皇帝書房事務,巡狩行營還都之前,你也一起與聞大事議決。來,坐了。”見其餘四位大臣一齊點頭,一臉木然的趙高這才對李斯深深一躬,坐在了最末位的一張草蓆上。
“兩位老令,皇帝書房情形如何?”李斯開始詢問。
“稟報丞相,”奉常胡毋敬一拱手道,“文卷悉數歸置,未見新近詔書。”
“趙高,皇帝臨終可有遺詔?”李斯神色肅然。
“有。然,皇帝沒有寫完詔書,故未交特使……”
“目下存於何處?”
“在符璽事所。”
“既是未完詔書,老夫以為回頭再議不遲。”老鄭國艱難地說了一句。
“對!目下要務,是平安還都!”楊端和赳赳跟上。
“也好。”李斯心下一動,點頭了。從風雨驟起衝進城堡寢宮的那一刻起,李斯的心底最深處便一直鬱結著一個巨大的疑問:皇帝在最後時刻為何沒有召見自己?是來不及,還是有未知者阻撓?若趙高所說屬實,那就是皇帝沒有召見自己,便開始書寫遺詔了,而遺詔未曾書寫完畢,皇帝就猝然去了。果然如此,則有兩種可能:一則是皇帝有意避開自己這個丞相,而徑自安置身後大事;二則,皇帝原本要在詔書寫完後召見自己安置後事,卻沒有料到暗疾驟發。若是前者,詔書很可能與自己無關,甚或與自己的期望相反;若是後者,則詔書必與自己相關,甚至明確以自己為顧命大臣。李斯自然期望後一種可能。然則,詔書又沒寫完,也難保還沒寫到自己皇帝便猝然去了。果然如此,自己的未來命運豈非還是個謎團?當此之時,最穩妥的處置便是不能糾纏此事,不能急於揭開詔書之謎,而當先回咸陽安定朝局,而後再從容處置。
“還都咸陽,最難者莫過秘不發喪。”李斯順勢轉了話題。
“此事,只怕還得中車府令先謀劃個方略出來。”頓弱皺著眉頭開口了。
“老夫看也是。別人不熟陛下起居行止諸事。”胡毋敬立即附和。
“中車府令但說!我等照著辦便是!”楊端和顯然已經不耐了。
“在下以為,此事至大,還當丞相定奪。”趙高小心翼翼地推託著。
“危難之時,戮力同心!趙高究竟何意?”李斯突然聲色俱厲。
“丞相如此責難,在下只有斗膽直言了。”趙高一拱手道,“在下思忖,此事要緊只在三處:其一,沿途郡守縣令晉見皇帝事,必得由丞相先期周旋,越少越好。其二,皇帝正車副車均不能空載,在下之意,當以少皇子胡亥乘坐六馬正車,當以皇帝龍體載於中央轀涼車;皇帝慣常行止,在下當向少皇子胡亥備細交代,萬一有郡守縣令不得不見,當保無事。其三,目下正當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