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固的藏兵所在,外觀並不如何壯闊,實際卻極具實戰統帥部之功效。滅六國之後,秦直道便是以甘泉宮(林光宮)為起點直達九原,為此,甘泉宮依然持續著總監北方戰事的職能,依然是戒備森嚴。
軺車方停,姚賈被專一在宮外道口迎候的行營司馬領進了一座隱秘的庭院。司馬的口信是,丞相諸事繁劇,請廷尉大人先行歇息精神。姚賈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徑自沐浴用飯去了。飯罷,剛剛擺脫咸陽酷暑悶熱的姚賈,又在這穀風如秋的幽靜庭院大睡了半日,直到暮色沉沉才醒了過來。用過晚湯,已經是月上山頭,仍不見李斯訊息,姚賈不禁有些迷惑了。畢竟,李斯絕不會一封密書召他來甘泉宮避暑。
“大人,請隨我來。”將近三更,那個司馬終於來了。
在一道山風習習明月高懸的谷口,姚賈見到了李斯。那個腰懸長劍的枯瘦身影在月光下靜靜地佇立著,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彌散出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姚賈心有所思,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枯瘦的身影驀然轉身,良久沒有說話。姚賈深深一躬道:“敢問丞相,可是長策之憂?”李斯猛然大步過來拉住了姚賈雙手,用力地搖著:“廷尉終是到了!來,過來坐著說話。”說罷拉著姚賈便走,在一座山崖下一片雪白的大石上停了下來。機敏的姚賈早已經看得清楚,谷口已經被隱蔽的衛士封鎖,這片白巖無遮無擋又背靠高高石崖,清涼無風,幽靜隱秘,任誰也聽不到這裡的說話聲。唯其明白,姚賈心頭愈發沉重。李斯身為領政首相,素來以政風坦蕩著稱,即或在當年殺同窗韓非的政見大爭中也從未以密謀方式行事,今日如何這般隱秘?姚賈心下思忖著坐了下來,拿起旁邊已經備好的水袋,啜著涼茶不說話了。
“目下情勢不同,廷尉見諒。”李斯坐在了對面,勉力地笑了笑。
“外患還是內憂?”
“且算,內憂。”
“敢請丞相明示。”
“廷尉,這山月可美?”李斯望著碧藍夜空的一輪明月。
“美得冰涼。”
“設若國有危難,廷尉可願助李斯一臂之力?”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姚賈唸誦了一句秦人老誓,卻避開了話根。
“廷尉,若陛下病勢不祥,足下當如何處之?”李斯說得緩慢艱澀。
“丞相!”姚賈大驚,“陛下當真病危?”
“方士害了陛下,陛下悔之晚矣!……”
“目下,陛下病勢如何?”姚賈哽咽了。
“上天啊上天,你何其不公也!”李斯凝望夜空,淚水溢滿了眼眶。
“丞相明示!陛下究竟如何了?”姚賈突然站了起來。
李斯很明自,姚賈身為廷尉,依據秦法對所有的王公大臣有勘定死因之職責;對於皇帝之死,自然也有最終的認定權;所謂發喪,對帝王大臣而言,就是經御史大夫與廷尉府會同太醫署做最終認定後所釋出的文告。這裡,御史大夫通常是虛領會商,廷尉府則是完成實際程式的軸心權力。在所有大臣中,對任何人都可以在特定時日保持皇帝病逝之機密,唯獨對廷尉不可以保密;因為,從發喪開始的所有的國喪事宜,事實上都離不開廷尉府的操持。事實是,任何國喪,都是廷尉府介入得越早越好。李斯之所以用密書方式將姚賈召來,除了姚賈與自己素來同心共謀,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姚賈的廷尉職司實在太過重要了。默然片刻,李斯也站了起來。
“廷尉,皇帝陛下,歸天了!……”李斯老淚縱橫。
“何,何時?何地?”
“七月二十二日,丑時末刻,舊趙沙丘宮……”
“陛下!……”姚賈失聲痛哭,渾身顫抖著癱坐在地。
李斯猛然拔劍,奮力向一方大石砍去,不料火星四濺,長劍噹啷斷為兩截。李斯一時愕然,頹然擲去殘劍,跌坐於大石上雙手捂臉哽咽不止。姚賈卻已經抹去淚水止住哭聲,大步走過來道:“丞相,陛下可有遺詔?”李斯一臉沉鬱道:“有。在趙高的符璽事所。”姚賈驚訝道:“沒有發出?”李斯皺著眉頭將當時情形說了一遍,末了道:“山東復辟暗潮洶洶,只能秘不發喪,速回咸陽。不發喪,如何能發遺詔?”姚賈道:“丞相可知遺詔內容?”李斯搖頭道:“遺詔乃密詔,如何開啟方合法度,老夫尚未想透。”姚賈愣怔片刻,猛然道:“行營從九原直道南來,扶蘇蒙恬沒有前來晉見陛下?”李斯道:“王離做特使,前來迎候陛下北上九原,被趙高技法支走了。”姚賈大是驚訝:“趙高技法?趙高何能支走王離?”李斯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