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狠狠罰款的。
白天,為了不招人眼目,我要麼躲在大川的宿舍裡不出來,要麼獨自翻過圍牆,去江邊發呆。我常常在江邊的防洪堤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或一個黃昏。我時常遠眺長江對面的崇明島,和不遠處的吳淞口,期盼來往的船隻能停下來載上我,隨波逐流到天涯……我常常在這種幻想中傷感莫名,可滔滔江水帶不走我的憂傷。
最讓我傷腦筋的是,家裡不斷來信催促我寄錢回去還債。後來從妹妹的來信中得知,我的私奔果然在小荊山鬧得沸沸揚揚,繼父逢人便說我的不孝,母親則淚水漣漣、長吁短嘆。她抑鬱的心情直接影響到傷口的癒合,直到我離家一個月之後,她才去醫院摘掉了那根掛在她腹部的膽汁管子。令我稍微心安的是,他們總算沒去大川家吵鬧,只是一遍遍寫信要錢還債。
最讓我感動的是大川。他當時做木工收入很低,每月工資獎金加起來也就二百多元。原先他是每個月給自己家寄點錢的,我家的催款信來到之後,他二話不說,便每月從伙食費裡再擠出一份,給我家寄去。
10月份的時候,家裡又來信了,要錢還高利貸,連本帶利近2000多元。我捧著信欲哭無淚。債務沉沉,何時才能還完翻身呢?大川安慰我:“別擔心,有我呢!”我還是想哭,為他的話。
大川把那個月剛發的工資一分不少全寄給了我家,又找同事東挪西借了一點,還是不夠。他把自己才買的40塊錢菜票賣給了同事,又把單位“十一”發的兩箱蘋果和梨也賣了,總算湊齊了錢,給我家寄了回去。
那個月,我們整整吃了一個月的白水面條和饅頭,最奢侈的是買了幾包涪陵榨菜。大川是最不喜歡吃麵食的,那個月吃得他面黃肌瘦,他喜歡鍛鍊身體。吃到後來,他連40公斤的槓鈴都舉不起來了……
好容易捱到11月份,大川發工資了,先還了別人一部分。我們終於吃上了食堂的炒青菜,每次我都把菜湯喝得乾乾淨淨。後來打來飯菜,大川總要先把菜一分為二,因為我跟他說我喜歡喝湯,不喜歡吃菜。他不依,一定要跟我對半分。米飯很糙,青菜也沒什麼油水,可我們嚼得很香,像是品位世界上最美味的佳餚。
天漸漸冷下來了,找不到工作,閒不住的我又開始寫詩,寫散文和小說。然後委託大川幫我到月浦鎮上寄出去。糟糕的是,我的作品要麼是退稿,要麼杳無音訊。給我退稿最多的是上海的《萌芽》。詩歌編輯孫悅不厭其煩一遍遍退稿又一遍遍鼓勵。孫編輯不客氣地說我的詩歌寫得膚淺而幼稚,全是無病呻吟的感慨,或莫名其妙的憂傷。我大受打擊,從此輕易不再寫詩歌了。我把所有情緒全都傾瀉在了日記中。
為了緩解我找不到工作的鬱悶,每天晚上,大川便推著他那輛花20元買來的二手腳踏車,教我騎。在老家,像我這樣快20歲還不會騎車是很罕見的。不是我笨,而是因為沒錢買腳踏車。在寶鋼寬闊的柏油馬路上,我不知摔了多少跤之後,終於穩穩地騎上了腳踏車。大川說,會騎車,也許會容易找工作一些。他像個無微不至的兄長,細心地安排著我的生活。
就在家中第9次來信催促我寄錢回去還債的時候,我到上海後的第一份工作終於姍姍來遲。那是大川託人幫我找到的,在一傢俬人小餐館做服務員,每月工資80元,包吃住。我喜出望外、心花怒放!80元啊,不用風吹日曬,是我在家鄉需要砸近100噸石頭、在破碎機上拉兩個月翻斗車才能換來的。大川送我來飯店的時候,一個勁叮囑我:“幫人幹活,小心著點,如果有什麼委屈,就去找我。”
說罷,他騎上車就走。我的心裡湧動著感激的潮水——他是我生命中出現的第一雙援救之手啊,是他將我拉出了血淚合流的苦難歲月,拉出了暗無天日的少年時光。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也許會陰暗得無法想象……
開始工作了,我把這份工作看得極為重要和神聖。當時我天真地想,只要老闆不攆我走,我就要一直在這裡幹下去。我對著天空長舒一口氣:上海啊,我像一枚針一樣,終於在你的領地上紮下來了。
上班第一天,我按照老闆阿亮的吩咐,5點鐘起床,然後騎上腳踏車去月浦鎮的一家麵店買30斤掛麵。30斤麵條壓得我的腳踏車直晃盪,我上了兩回腳踏車,兩回都掉了下來。我洩氣了,乾脆推著車回去。沒料到,一回飯店,迎面就見老闆大發雷霆,因為我回來遲了,影響到店裡做早餐生意。我顫顫驚驚地將麵條搬進廚房,另一個服務員紅妹剛剛從宿舍裡拎著開水瓶慢悠悠地走過來,我覺得不公平,但我沒敢吭聲,我必須保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