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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海火車站廣場上時,我的口袋裡還剩下5元錢,我的胃裡是半斤蘇打餅乾。大川一路上對我無微不至,比我大三歲的他像哥哥一樣,幫我提著行李,帶著我倒了三四趟車,終於在夜幕中到達他上班的寶山鋼鐵公司第十九冶金建設材料處。他在這裡做木工。

夜幕下的上海有種神秘的美,那些璀璨的燈光、令人目眩的高樓和馬路上賓士的汽車,無一不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與我擦肩而過,它們讓我感到敬畏,感到它們的強大,越發映襯出我的渺小與卑微。

公交車上滿耳都是我聽不懂的吳儂軟語,陌生人們個個都衣冠楚楚。我下意識地看看我的左肩,那裡有一塊三角形的補丁。好在是夜晚,沒人會注意。但我依然感到那塊補丁像打在我臉上一樣,讓我臉紅心跳,讓我不好意思。

對上海的第一感覺,是新奇多於陌生,興奮多於恐慌。上海,能接納我這只不期而至的飛鳥嗎?

我們在寶山區月浦鎮下車後,大川提著我的行李,帶我走進了寶鋼的大門。昏黃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夜晚的寶鋼寧靜安詳,寬闊的馬路兩邊種滿各種花卉。大川不無得意地告訴我:“寶鋼是全國聞名的花園工廠,明天早上起來,你可以看到到處都是綠樹和鮮花。”他步履矯健,神采熠熠,我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也許,我跟著這個男人“私奔”,是冥冥中註定的一種結局,是一種命運使然。也許,他就是上帝派來將我拉出黑暗生活的那隻手,我必須永遠牽緊他……

到達大川的宿舍時已經晚上9點,他的宿舍裡空無一人,宿舍裡掛著四頂蚊帳,他說他的三個同屋一定是在電視房裡看電視吧!那時正是食堂裡賣消夜的時間,大川放下行李,立即拿了兩個搪瓷盆子,在屋外的水龍頭上衝了衝,跑去食堂買來兩碗肉絲麵。那碗到上海後吃的第一頓麵條,成了我記憶中最美味最難忘的佳餚。我一根一根地挑著麵條吃,捨不得一口吞下。至今,我固執地以為,沒有哪一種飯菜,及得上那一碗肉絲麵。那一碗肉絲麵的香味,在我後來的日子裡一直縈繞不去。

在吃麵的時候,我忽然有種失真的夢幻感覺。昨夜,我還在媽媽的淚眼中為自己的去留而痛苦不堪,而今夜,卻已身處千里之外的異鄉,時空變幻,世事無常。我這一走,面臨的將是怎樣的人生呢?

到達上海的第一晚平淡無奇,我在大川的安排下,住進了他宿舍後面一排的一間女生宿舍。那屋裡有一張空床,我就在那張窄窄的單人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淺意識的睡眠中,始終搖晃著母親的傷心欲絕的淚眼和繼父暴跳如雷的怒罵。我一定在夢中又哭又喊了的,要不,第二天一早起來,宿舍裡那個四川女孩不會那樣問我:“你夜裡做噩夢了吧?又哭又喊的……”

我是在鍾鎮濤的《只要你過得比我好》的歌曲中醒來的,那是宿舍區的喇叭在催促人們起床。宿舍區開始嘈雜起來。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清晨,陌生的空氣中有種鮮亮的色彩,讓我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梳洗完畢來到大川的宿舍時,他的三個同屋奇怪地看著我,大川笑著介紹:“這是我的老鄉,叫美萍,想在上海找份工作,以後你們大家多幫忙。”他的同屋意味深長地笑笑,笑得我和大川的臉都紅了。

我就這樣在寶冶材料處的一個女生宿舍住了下來。來了才知道,工作並不像大川在家裡說的那麼好找,他託了好多本地同事幫我找,我理想的工作是能進工廠打工,任何工作都行。可一天又一天過去,一週又一週過去,工作的希望十分渺茫。後來,大川的一個木工師傅好不容易幫我打聽到寶山有個地方需要剷煤工人。我立即就想去試試,在家連石頭都砸過了,剷煤對我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沒想到大川堅決不讓我去,說那是男人乾的活,他寧願每天下清水面條給我吃,也不讓我出去吃這種苦。

我熱淚盈眶。我的到來已經增添了他的巨大壓力。材料處領導已經警告過他多次了,宿舍區裡不準住非職工。實在沒辦法時,大川只好把我藏到了他的木工房裡,好在是夏天,在地上鋪張草蓆,點一支蚊香,他把我反鎖在木工房裡,這樣我就能安穩地睡一夜。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到外面溜一圈,等到別人上班時,再從大門口堂皇地進來,給人造成我在外面住的假象。

也有驚魂不定的時候。有一天夜裡,材料處保衛科突擊查夜,因為宿舍區裡像我這樣的外來人還不少。那夜真是驚險,得到訊息的大川飛快地跑到木工房,拉著我從窗戶跳了出去,穿過雜草叢,爬過圍牆,跑到不遠的江邊,好歹躲過了這次“浩劫”——如果被查到私自帶著非職工在宿舍區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