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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兒子來。但我們的友誼一直保留到現在。當然,這是後話。

母親住院的那些日子,我們一家人都有分工,我在醫院照顧媽媽;繼父在家一邊上班一邊想辦法借錢;妹妹正好放了暑假,也上山砸石頭。一想到妹妹那麼瘦小的身體,卻像當年14歲的我掄著鐵錘砸石頭那樣拼盡了吃奶的力氣,我十分心疼。妹妹曾換我在醫院服侍了兩天媽媽,結果被媽媽罵了回來,她太小了,連幫媽媽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妹妹生性膽怯,連媽媽的吊針打完了也不敢叫護士來換。

家裡最累的要數繼父了,幹體力活容易,但借錢就是萬難了。所以,我每次看到繼父來醫院,從貼身口袋掏出被汗水浸溼的鈔票時,我就眼眶發澀。錢是借到了,可何年馬月才能還清呢?

7月28日,我們已經彈盡糧絕,媽媽不得不提前出院了,連膽汁袋都沒摘除,醫生說等膽汁流得很少了,再去醫院摘除。媽媽住院整整28天,前後總共交給醫院1143。51元。一筆鉅債!

當務之急,是掙錢還債。

正巧,當時靠近蕪鋼的“松園繡花廠”正在招工。於是,我去報了名。繡花廠有規定,進廠要交三百元押金,自己帶縫紉機。天!這簡直是雪上加霜。但是,繡花對一個農村女孩子來說,似乎是個光明的前途,病床上的媽媽堅持要我去。錢的問題再想辦法。

結果,我還是如願以償地進了繡花廠。錢是一點點借來的,還買了一臺長江牌縫紉機。父母都指望我馬上學會手藝,很快把本錢掙回來。就這樣,十八歲的我從採石女搖身一變成了繡花女。

一開始,我花了整整兩天去踩動縫紉機,它不太聽我的使喚,總是在不該停的時候停了下來,而在該停的時候呼呼亂跑。我是進廠較晚的學員,當其他繡花女收放自如地踩動縫紉機,十指纖纖、針線如飛地繡著花樣的時候,我還臉紅脖子粗地學著穿針引線。而等到我終於可以自如地駕馭縫紉機的時候,我又發現自己這條路走錯了——我滿手是繭,粗糙的手指總是把那些繡花用的絲線粘住,漂亮的絲綢也被厚厚的繭子摸起了毛。我的笨手笨腳自然讓來自揚州的漂亮師傅傷透腦筋,師傅因此一點也不喜歡我,總是對我呼來喝去。師傅會當著整個車間二三十個繡花女的面,公然罵我的手指難看又笨拙。我的眼淚在眼眶裡像潮水一樣漲起又落下,落下又漲起……又窮又笨的人,是沒有尊嚴的。

我恨我自己的笨,恨自己的手指為什麼那麼粗糙,像一根根長相粗笨的胡蘿蔔。為了懲罰自己,我中午不再去食堂吃飯,我要笨鳥先飛。

我想繡出一隻蝴蝶,但是我手腳的行動根本不在一個節拍上,我的手如此僵硬,繡花繃子根本不聽使喚,一隻蝴蝶的翅膀還沒繡好,已經斷了三枚針。過多的接線使蝴蝶的翅膀毛毛糙糙的,這是師傅最見不得的。我只好拆了重新繡。這樣拆來拆去,蝴蝶還沒繡好,那塊繡花布已經報廢了,為此,又少不得挨師傅的一頓責罵。

我回家對媽媽說,繡花比砸石頭還難,我不願意學了。媽媽罵我沒出息,說砸石頭不可能砸一輩子,繡花才是女孩該乾的活。再說,縫紉機買了,學費也交了,不學會就虧大了。媽媽說的沒錯,我無可選擇。世上可以選擇的路有很多,卻不是我的。

為了將手上的老繭儘快除去,我每天晚上在熱水裡浸泡好一會,然後一層一層撕掉那些老皮,再抹上五毛錢一袋的雪花膏。精心護理了兩個月,手上的老皮總算柔軟了些。每每張開手指,自己看著都有點厭惡:骨節粗大,面板粗糙,哪裡像個女孩子的手呢?難怪繡花師傅會嫌棄我的手,連我都嫌棄呢!我從一本相書上看過,說掌紋清晰的人心地簡單,命運也簡單。但是,我線條清晰而簡單的掌紋為什麼卻和命運對不上呢?

直到兩個月之後,我才終於學會將繡花繃子使用自如,腳下控制著縫紉機的輕重緩急,手拿著繡花繃子上下左右不停地篩動一會,一對蝴蝶的翅膀或一朵玫瑰的花蕊便躍然布上,最多的一天,我可以繡到三十隻。按每隻一毛五分錢計算,可以掙得四塊五毛錢。後來操作熟練了,每天可以繡到四十隻左右。

為了向母親展示我繡花的本領,我去街上買了一塊粉紅的確良布,繡了兩朵盛開的白菊花,然後做成了兩隻實用的枕頭套。那兩隻枕頭套成了我的閨房裡唯一的美麗點綴,一直用到我離開家鄉。

我的繡花女時光只延續了8個月,因為經營不善,松元繡花廠很快倒閉。當我將蝴蝶牌縫紉機拉回家時,適逢碗口石也賣不動了,山上已經沒什麼人砸石頭,日子更為蕭條。村裡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