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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住了,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木乃伊的肚子上,隨著一聲舒坦的哎喲,滑到一邊,美美地打了一個哈欠。我徵詢地看了蒯斌一眼,蒯斌衝我使了個眼色,我明白,他是讓我報告隊長去呢。眼鏡兒很伶俐,跳下大鋪,麻利地穿上衣服:“寬弟,我去。”

木乃伊被方隊長帶走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著他,據說他在嚴管隊裡玩自殘,保外就醫了。

驢四兒被關了禁閉,三個月以後出來,刑期多了一年,因為故意傷害。

由於制止重新犯罪行為,蒯斌“升官”了,當了我們這個中隊的“大值星”(犯人頭),組長的位置自然成了我的。

又一個春天來了。地裡的幾個肥料池子開始化凍,我們又開始“機動”了,繼續挖大糞往池子裡運,等待春耕的時候撒到田地裡。我不用拉車子了,我當了駕駛員,開著裝滿肥料的拖拉機往地頭上送糞,“裝卸工”有三四個,活兒異常輕快。一天拉上個五六趟,然後就可以回監區休息了。監區的綠化很好,一樹一樹的桃花裝點著空曠的監區,讓我的心情同樣變得空曠與清澈,只是天氣依然感覺不出多少暖意。看天空只是一片蒼灰,似乎有一個碩大的冰塊兒在上面懸浮著,不時讓我感到壓抑與憋悶,感到離我不遠的冬天那種寒冷依然圍繞在我的身邊,讓我一次次地想要變成一隻鳥兒往家的方向飛。

剛出正月的時候,可智又來了一次,這次是他自己來的,他說,我媽又住院了,我爸爸在醫院陪床。可智說,林寶寶找了一份工作,在街道上的紙盒廠糊紙盒,一個月有三四十元的收入↓的脾氣也改了,整天不言不語,下了班就回家陪我爸爸和我媽,有時候還帶著來順出來溜達,貼著牆根走。金龍回來了,好象是提前釋放的。金龍一回來就去了我家,跟我爸爸解釋那件事情,我爸聽不懂,任他說,就是不說話。後來他整天跟家冠混在一起。家冠現在徹底混成了一個人物,年前他打聽到河西的一家酒店生意不錯,就派鄭奎帶著幾個兄弟去了這家酒店,找到經理,說自己的“公司”資金週轉困難,要用一塊手錶做抵押,借五萬元錢用一用。吃不住恐嚇,那位經理只好將五萬塊錢打到了家冠指定的賬戶上……臨走的時候,可智說,大寬你在裡面不要亂琢磨這些事情,只要家裡還安穩著,你就好好呆在裡面,爭取早一天出去。我的心亂得像鳥窩,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木著腦袋送他走了。外面在下著一場太陽雪,陽光映照下,雪片亮閃閃地滿眼亂飛。

那些天我們中隊一直在挖大糞,我很累,走著路都想睡覺,有一回竟然真的睡著了,帶隊的一聲“入監守法第一條,預備唱!”讓我一頭栽進了路邊的草叢。我很想離開這裡,我想在照顧好我爸我媽和來順的同時,看看下街變成了什麼樣子。

第五章 換了勞改隊

1986年的冬天來了,記得這個冬天異常寒冷,幾乎每天都在下雪。那些雪也下得怪,只看見雪片在天上揚場似的飄,呼呼啦啦地響,大風一樣呼嘯著穿過空空蕩蕩的監區。在這樣的天氣裡,我們又恢復了以往的閒散,不用出工,整天呆在監舍裡編織草鞋。我時常想,在這樣的天氣裡,我爸和我媽還有來順會在家幹些什麼?下街天空中那些自由的鳥兒可舒服?

這之前一直在陸續地走人,獨眼老頭兒走了,王川走了,幾個刑期短的夥計幾乎在我沒有覺察到的時候悄然離開了我的視線←們就像樹葉被風從樹上捲走,無聲無息地飄向不知道的地方,只留下一點點蒂疤,多少還有一絲曾經鮮活地生長在那裡的痕跡。新一批犯人來了,他們就像樹上新增的葉子,對那些曾經也在這裡搖曳過的葉子一無所知。這裡似乎只是一個驛站,迎來送往,除了“老人們”偶爾想起他們的故事,過客們不曾留下一絲多餘的痕跡。在他們貌似輕鬆的面容裡,你不會看出一點點的憂傷,可是我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對於他們卻是刻骨銘心,無論是心靈還是肉體,已經無法忘記。

驢四兒出了嚴管以後整個人變了樣子,身體乾巴,表情悽惶,徹底恢復了在看守所時候的“膘”樣兒,見了誰都一臉茫然,磨磨蹭蹭地找一個地方蹲著,像一隻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家雀,蹲在枯枝上晾曬自己的羽毛,一付心有慼慼的樣子。

組裡沒有了木乃伊,蒯斌感覺很沒意思,整天瞪著兩隻狼眼踅摸組裡的人,好象要重新培養一個木乃伊出來。看看這個沒有木乃伊的前途,看看那個也沒有木乃伊的素質,這傢伙乾脆自己跟自己叫勁,眼皮烏青地耷拉著,跟旱死的魚似的,整天無精打采。那天,我跟他開玩笑說:“蒯哥,是不是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呀?”蒯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