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的毛衣拆了,舉起手去擦眼睛。我爺爺說,近你媽,說話又不犯法,能把我怎麼著,老子世代貧農。然後我爺爺就蹲在院牆的陰影裡哭了,他哭起來沒有聲音,先是用手心擦去臉頰的淚水,再用手指去抹眼角的淚水。
這個冬天我很忙碌,生意也出奇地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蒯斌飯店裡的海貨全部從我這裡拿,賒帳,還不還無所謂,我欠他的太多了。
蒯斌幫了我不少忙,比如有不摸潮水的來市場裝大頭,一般不用我出面,一個電話,蒯斌那邊來人,一瞪眼完事兒。
我覺得老蒯這傢伙挺神秘的,儘管不顯山不露水,可是很多人一聽他的名字就犯腦血栓,渾身哆嗦。
驢四兒跟了我,他果然是個哈巴狗型別的人,有些不好出面的事情,全由他來幹,他乾得很漂亮。
一年以後,我基本控制了整個市場的海貨市,就跟蝴蝶幫我設計的一樣,市場上所有的海貨都是我提供的。我透過蝴蝶的關係,承包了大海池子那邊的一個冷庫,讓鄭奎帶著幾個兄弟在那邊管理著,我和王東在這邊管理著幾個海貨攤位,生意幾乎可以用蒸蒸日上來形容。金龍確實有經商的潛質,沒用多長時間就“退攤進市”了,把靠近他原來攤位的一個倉庫承包下來做了門市,旁邊的幾個攤子也成了他的。閒散下來,我就開始琢磨金龍,我不想讓他就這麼舒坦地在我的眼前晃悠。
那天我指揮大家批發完一車雜魚,讓一個兄弟用摩托車帶著我去看林寶寶。要過年了,我準備順便送點兒海貨給照顧林寶寶的幾個大夫。見了林寶寶,我吃了一驚,她似乎好徹底了,說話跟幾年前一個樣,頭腦相當清晰。我問她想不想孩子,她說,有你這麼個好爸爸照顧,我想什麼?你不是以前的大寬了,你是咱家的頂樑柱呢。我問她,過年的時候回不回家,要是回家的話,我給你辦理出院手續。林寶寶說,我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想起了你哥,我準備再住些日子,等來年開春再回家。我答應了她,讓她安心養病,該接她走的時候我來接她走。給幾個大夫送了魚,我出了醫院,眼淚莫名地就流了出來。
一個大夫追出來問我,你嫂子是不是有個不是你哥的兒子?我說,是啊。大夫說,她一提起自己的兒子就流淚,說你哥是個好人,拿他像自己親生的一樣對待,還說她對不起孩子,她不該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一出生就註定是個遭罪的命。我說,大夫你也別拿她的話當回事兒,她的腦子有毛病呢∵在路上,我想,林寶寶的話沒錯,來順是個苦命的孩子。
木著腦袋剛走近市場,驢四兒就跑過來了,一臉怒氣:“寬哥,金龍裝大頭!”
我問:“怎麼回事兒?”
驢四兒說:“東哥和你都沒在這裡,有個人來買蝦,他便宜賣給人家了,我質問他,他還要揍我!”
好啊,這小子終於主動請戰了,我一下子被氣笑了:“王東呢?”
驢四兒一指金龍的攤子:“找他去了!東哥也是個‘臭哈依’,跟他說話客氣著呢。”
王東會跟他客氣?我笑著拉驢四兒進了庫房:“一會兒你就看戲吧。完事兒你們忙,我去看看蒯哥。”
坐下,我剛要給蒯斌打個電話,王東推著一臉惶恐的金龍進來了:“哈,龍哥不想過日子了,給你下戰書來了。”
金龍的臉色像松花蛋,倚住門框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寬哥,你找我?”
我把身子靠到沙發上,冷冷地說:“金龍,你對賣海貨很在行是嗎?”
金龍的眼睛像是突然被鐳射打了一下,一下子變得沒有了方向,在眼眶裡忽悠了幾圈,像空中掉下來的一口痰糊在眼眶裡面,嘴唇也劇烈地哆嗦起來:“寬,寬哥,我錯了,原諒我,千萬別生氣……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拿自己不當外人。”
“金龍,自己扇自己倆嘴巴子。”王東遞給驢四兒一根菸,“先給咱龍哥點上煙,讓他悠著點兒扇。”
“金龍,”我說,“自己站在什麼位置上自己要清楚,不要以為沒個褲頭兜著你就可以飛上天。聽王東的,扇。”
“寬哥,”金龍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嗓音也變了,拍癟的煙盒似的,“真扇?”
“真扇。”我的臉上掛了霜。
金龍沒有去接驢四兒遞上去的煙,直接開始用巴掌扇自己的臉,啪,啪,啪,一下比一下響。
我把菸頭彈到他的臉上,悶聲說:“以後有點兒數,別把手伸那麼長。”
金龍鼓著腮幫子連連哈腰:“寬哥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