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隻蜂箱,全是嗡嗡的蜂鳴聲。我失神地看著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剛開始像一條小河那麼大的光亮淌在木頭地板上,一瞬間就變窄了,變成了刀子那樣的一溜長條,然後在我的眼前一晃,就什麼也沒有了。天這就黑了?我驀然打了一個激靈,不會吧?天怎麼會黑得這麼快呢?我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眼前滿是燦爛的陽光。
“我得去給她打個電話。”吳胖子轉身想往外跑,我一把拉回了他:“用我的電話,問她在哪裡?”
“不熟悉的號碼她是不會接的,這是她們這一行的規矩。”吳胖子無奈地看著我說。
“走,我跟你一起去。”我不由分說拉起了吳胖子,吳胖子像一坨豆腐,被我提溜著歪歪扭扭地走了出來。
“寬哥,你挺緊張嘛,難道你也認識她?”
“我還認識你媽呢。”我猛地拽了他一個趔趄,吳胖子像個肉球似的滾到了前面。
樓道里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估計是老虎的那幫小螞蟻下來了,我側過身子,讓吳胖子擋著我來到了吧檯。
吳胖子支開看電話的小姐,迅速地撥了一串傳呼號碼:“好了,等吧,她一般會回這個電話的。”
樓道上的人潮水一般湧了下來,有幾個衝吳胖子打了幾聲尖利的口哨,吳胖子咋呼道:“安靜!”
一個長得像麵包的小個子猛地衝吳胖子吐了一口唾沫:“少你媽的跟爺們兒拿‘怕頭’!沒有我們給你……”
後面的話直接像公雞打鳴被掐住嗓子那樣嚥了回去,王東指著他厲聲喝道:“剛開了會就來毛病了?”
幾個瘋狗似的小混混一湧而上,頃刻把那個麵包踹成了餡餅,王東像攆兔子那樣把他們轟了出去。
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我想去拿,吳胖子搶先抓到了手裡:“喂,是娜娜嗎?”
我的耳朵幾乎要爆炸了,我清楚地聽見對方的聲音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楊波:“吳經理呀,是我,娜娜。”
吳胖子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娜娜啊,今天你來嗎?”
楊波在那邊吃吃地笑:“能不去嗎?我要是不去,你的飯店不就垮了嗎?這麼著急找我,是不是來客人了?”
吳胖子又瞥我一眼,我衝他點了點頭,吳胖子語氣輕鬆地笑道:“老客戶啦,人家一來就點名找你。”
楊波略一遲疑:“吳胖子,別跟我耍花招啊,是不是又是蒯斌兩口子?不去,我煩。”
“不是他們,”吳胖子用眼瞥我似乎已經成了習慣,“要不我讓客人跟你通個電話?”
“不用通了,”楊波好象是在那邊打了一個哈欠,“不去了,愛誰誰。”
“楊波——”我徹底失去了理智,一把奪過了電話,“楊波,是我啊,我是張寬!”
那邊驀地沒有了聲音,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楊波!我是張寬!你說話呀!”
那邊沒有掛電話,我清晰地聽見楊波那熟悉的呼吸聲,輕柔而均勻,我彷彿聞到了從她發跡沁出的淡淡清香。
吳胖子吃驚地閃到一旁,嘴巴張得像一口深井,他好象猜到了我跟這個所謂娜娜的真實情況。
“楊波,你說話,”我換了一種柔和的聲音,“你知道的,我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你能讓我再聽聽你的聲音嗎?”那邊還是沒有聲音,我能感覺到楊波在聽我說話,我甚至能看見她咬著嘴唇在控制著自己的眼淚。此刻我反倒平靜下來,我想讓她知道我的心情,我想讓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不管她以前和現在都做過什麼,“你不想跟我說話是嗎?楊波……”
突然,我聽到那邊響了吧嗒一聲,是用手按在電話接聽鍵上的聲音,驚雷一般響→朵裡沒有了一絲聲響,連電流的聲音都沒有。我把話筒拿到眼前,怔怔地看著它,就像看著我心愛的姑娘……我覺得自己要垮掉了,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腿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我捏著話筒蹲到了地上,樣子狼狽極了。我茫然地看著陽光燦爛的門口,門口閃過吳胖子笨拙的身影,他跑得是那麼的倉皇,類似失傳江湖已久的絕世武功——抱頭鼠竄。我無聲地笑了,你跑什麼?我是不會打你的,我已經沒有了打你的力氣……風從玻璃門的縫隙裡吹進來,我下意識地抱緊了膝蓋,我感到膝蓋冰涼,彷彿有一根針被什麼東西拖著,在沒命地往我的骨髓裡面鑽。我丟掉話筒,用雙手不停地摩挲著膝蓋……我就那麼樣,採取一種狗一般的姿勢,蹲在一個叫做一路歡笑的飯店裡,蹲在那個初夏的午後,捧著自己已經麻木的心,長時間地望著門口匆匆而過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