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寬,你怎麼不吃?”天順用膀子扛我一下,噴著滿嘴豆腐氣問我,“不餓?”
“不餓。”看著他翹著小指摳牙縫的姿勢,我感覺很彆扭,難不成你還能摳出三兩豬肉來?
“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天順將摳出來的一片菜葉填回嘴裡,一撇嘴,“有什麼呀,來這裡的都是一個‘捕’。”
“不是因為這個,”我笑了笑,“我就是感覺自己進來得有些冤枉。”
“冤枉什麼?”天順哼了一聲,“你沒搶劫,你沒窩藏?操。”
“我都幹了,”我推了他的腦袋一把,“你還不許我發發牢騷了?媽的,我遇人不淑……”
“呵,詞兒不少嘛,”天順一笑,正色道,“蝴蝶不是都跟你交流過了嘛,還怨人家王東?”
前天早晨放茅的時候,天順趁亂把我喊到了廁所最裡面,指著站在視窗微笑著看我的一個面相清秀的人說:“這就是蝴蝶,他找你談點事兒。”我跟他握了一下手,剛想客套幾句,蝴蝶搖了搖手:“兄弟你節省著點兒時間,我說兩句就走,我們號兒的人全回去了,我回去晚了不好。”我知道蝴蝶跟管理員很熟,因為他在這裡幹了將近一年的勞動號,他應該可以稍微隨便一些,握著他的手說:“你說,也別太簡單了,有些事情我很想知道。”蝴蝶拍拍我的肩膀說:“哈,好實在的夥計。是這樣,王東在我那個號兒裡,他把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暫時不想跟你接觸,一來是怕弄個串供的罪名,二來是他知道你一直在誤會他,跟你說不進去。我簡單點兒說啊……你們一起辦的那件事兒不是在他身上出的,那天他本來想回家拿傢伙跟你一起去救你侄子,剛把傢伙找出來就被警察堵在門口了。進來以後他知道你跑了,也知道警察是為什麼抓他了。一開始死活不承認,兩天以後就支撐不住了,因為你們那個叫金龍的兄弟已經把一切都招供了,據說他是自首的……”
“不對,”我冷冷地打斷了他,“這事兒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樣,金龍跟我躲在外面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出賣我。”
“呵,你這個腦子啊……”蝴蝶眯起眼睛笑了,“儘管具體情況我不知道,可我會分析,你鑽進他的肚子裡看了?”
“不用看。如果他自首了,他應該一直跟警察有聯絡,他知道我藏在哪裡,為什麼不去告發我?”
“他傻?他一輩子都有警察保護?”蝴蝶沉下臉來,“他還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因為他不想死。”
“這……”我恍惚有些明白,“那樣,他完全可以不去給我送錢啊。”
“他還給你去送過錢?”蝴蝶皺起眉頭,猛地一揮手,“這小子是個人精!那叫退贓!可惜他不懂法律。”
他這麼一提醒,我恍然大悟,一下子想起上次提審時唐向東對我說過的話來〉到贓款的去處,我說,我跟王東的那份給了林志揚,金龍的那份讓他自己拿走了。唐向東陰著臉笑了:“這個混蛋……”語焉不詳地說,金龍打錯了算盤,他以為把錢給了我,他的責任可以減輕,這是不可能的,甚至還罪加一等。當時我就有些明白,金龍去見我的目的並不是想與我同甘共苦,他是想把錢給我,然後一身輕鬆地走人,唐向東說“罪加一等”的意思很可能是說金龍知道我藏在哪裡,可是他沒有報告警察,這也應該屬於窩藏。不管金龍出於什麼目的去見我,他當時沒有帶著警察回去抓我,這已經讓我對他有些感激了,甚至還有一點兒內疚的意思,覺得他為了我,說不定要被重新收監了。也許是唐向東提審我的時候,我的腦子亂,這事兒竟然沒有在腦子裡留下什麼。現在蝴蝶這麼一提醒,我的腦子像是突然亮了一個閃電,金龍的面目豁然明朗。
“王東這小子也有不對的地方,”蝴蝶見我繃著臉不說話,嘆口氣說,“在女人方面他太小心眼了。”
“這不怪他……”我回過神來,感激地握了一下蝴蝶的手,“多謝楊哥,你回去吧。”
“不想讓我給王東帶個話?”蝴蝶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告訴他,我錯了。以後我們還是好兄弟。”我突然發覺自己的嗓子在發顫,心也揪得厲害。
“好,”蝴蝶轉身就走,扒拉著身邊的人,回頭一笑,“以後咱們都是好兄弟。”
天順摩挲著我身邊的饅頭,彷彿是在喃喃自語:“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不知道捱餓的滋味,不知道人不吃飯是會死的。這回我知道了,不吃飯是要死人的±了以後見了閻王爺,閻王爺都不待見你,你是個餓死鬼,再託生也拉倒,轉過世來還得當搶劫犯,搶別人的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