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皺著眉頭站了起來:“你們慢慢聊,我出去照看一下。”拉著家冠走了出去。王東按著淑芬的肩膀讓她坐下,抻著脖子來回看:“姐姐呢?”林寶寶從屋裡走出來,衝王東點了一下頭,側著身子往外走,淑芬尖聲叫道:“哎喲,姐姐這是不愛理我呢!我一來她就走。”林寶寶歪著頭看她,看了好長時間才認出她來,拍著大腿笑了:“你看看你看看,這不是淑芬嘛!去哪裡闖蕩了?怎麼長成這樣了?漂亮了哎。”淑芬顛過來,摟著林寶寶的腦袋,朝臉上啵啵地親兩口,退回去,一扭身子:“姐姐這是說什麼話?再漂亮還能漂亮過姐姐?姐,我去上骸了幾個月。嘖嘖,人家上海那可真是個大城市,馬路有這麼寬……”展開胳膊用力地比畫,“比下街寬了一百倍,反正你從來沒見過那麼寬的馬路。到了晚上……”
“打住打住,”王東做了個停止的動作,“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操你娘,你以為你是個上海人了?”
“你這個土鱉,”淑芬抬手搡了王東一把,衝林寶寶一撅嘴巴,“姐姐,別聽他的,他就是一個土鱉。”
“對,俺們下街人都是土鱉,”林寶寶學著她的口音說,“淑芬不土鱉,淑芬賊洋氣。”
“姐姐這是笑話我呢,”淑芬翻了個白眼,正撞上金龍看她的眼睛,一怔,“喲,這不是那誰嘛。”
“金龍。”金龍收回目光,尷尬地衝她一笑。
“對,你叫金龍,”淑芬目光炯炯地瞪著金龍,“咱們得兩三年沒見面兒了吧?”
金龍偷眼一瞥王東,笑得有些難看:“是啊是啊,得有兩三年了……那什麼,你上班了吧?”淑芬將細細的眉毛一挑:“在搪瓷廠上過一陣班兒,不幹啦,沒意思。現在有本事的誰還去吃那碗大鍋飯?這不,王東吹下牛了,說要養著我,讓我下來跟著他幹←說他要當大老闆,讓我當老闆娘……”瞟一眼王東,幽怨地噘起了嘴巴,“整天就知道吹,自己都沒什麼事情做呢,跟在人家張寬屁股後面賣襪子。哼,賣襪子能賣成大老闆?沒聽說還有大老闆賣襪子的。”王東從桌子底下蹬了她一腳,衝金龍笑了笑:“別聽她胡咧咧。哎,你請客呀?”金龍給王東添了一杯酒,到處找林寶寶,“姐姐呢?再加幾個菜啊。”
林寶寶從門外探過頭來,一指淑芬:“妹妹你去廚房,吃什麼自己做,今天這桌算我的。”
淑芬扭捏幾下,撅著嘴巴去了廚房。
我問金龍:“你以前就認識淑芬?”
金龍喝口酒,咳嗽兩聲,尷尬地笑:“以前見過幾面兒,那時候她上學,我去找過她幾次。”
王東目不轉睛地盯著金龍看:“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金龍貌似大方地咧開了大嘴:“那時候我小,覺得她不錯,就……咳,後來想通了,再也沒來。”
王東將眉頭皺得像一頭大蒜:“操,知難而退了吧。”
金龍不住地點頭:“對對,知難而退知難而退,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我哥一腳踹開了門,將一沓錢嘩地摔在金龍的臉上:“拿著你的錢,滾蛋!”
第十四章 哥哥有了兒子
我媽的腰病又犯了↓以前就經常犯病,只是這次特別厲害▲不敢坐,躺不敢躺,只能站著↓習慣在我們家門口站著,兩隻手撐住門框,目光定在一個方向一動不動,像一棵沒有遇到風的樹一樣安靜。秋天快過去了,風越來越乾燥,她那樣站著,又孤單又冷。我想把她攙扶進屋,她不讓我攙,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著遠處,望著天邊一朵不斷拉扯著的雲彩。
那天的早晨,陽光好得無可挑剔。
我想,她這又是在回憶往事了。
她經常這樣不聲不響地梳理那些過去的事情。
我媽的腰是被人打傷的。那年王老八帶人來我家扒房子,我爺爺說,王主任,算了吧,以後我不搞封建迷信了。王老八說,以後不搞那是以後的事情,這次搞了,就應該處罰。我爺爺不再靠前了,他蹲到門口說,唉,近你媽。我爸爸也蹲過去陪著他,我爸爸說,爹,就這麼著吧,別跟他們擰著。我爺爺說,長興他爹死了,他說反動話,關在裡面死的。我爸爸說,嗯,咱不跟他學。王老八砸我媽的梳妝鏡,我媽上去跟他拽扯,於是我媽的腰就出毛病了……我哥哥哭著上去拉我媽,我媽抱著他,雙雙躺在地上。我哥哥掙出來,爬到王老八的腳下,一口咬住了他的腳脖子,於是我哥的腦袋上就起了一個大包,紫幽幽,亮閃閃的,跟一個剝了皮的松花蛋一樣。我跑過去讓我媽抱,我知道我媽的懷裡需要有個人,我讓她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