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喜歡脾氣柔和的男人,她們喜歡男人向她們低三下四搖乞憐,喜歡他們再接再厲尾隨不捨。換句話說,她們喜歡有點奴才味兒的男人,這種男人會伺候、會體貼、會受氣、會一跪三小時,他不怕風雨、不怕等待、不怕女生宿舍的傳達、不怕女孩子的“不”字、不怕碰任何號碼的釘子!
就是這種奴才性格的男人,他們追走了每個我要追的女孩子,也追走了唯一一個差點被我追上的大美人。
一提到那個大美人,我就忍不住先要心酸酸,她真是可愛,與“鐘樓怪人”裡面的珍娜露露布麗姬姐一模一樣的。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發現我頗有才華,於是她接受了我的背影,在哥德所說的戀愛時節,我們開始做著我們所能做的事。
對於我,這當然是個突如其來的幸福,但是很快的,突如其來的速度卻被突如其“去”
趕上了,她無表情地丟下了我,-像我丟下那塊打狗的石頭。
於是,每當我看到或聽說她跟一個奴才男人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有一種鮮花牛糞的感覺,一種不共戴大的義憤,我就要抓耳撓腮,要拍桌子敲板凳,要詛咒,要罵“他媽的”
我厭惡她跟別的男人在一塊兒,不是嫉妒,嫉妒表示我不如他,其實我怎麼會不如他?
他臭小子,有什麼資格跟我比?我連比都不要跟他比!嫉妒,他那配我嫉妒、他惟一的資格就是被我憎恨,我恨他狗運當頭,我驚異女孩子的短視,我惋惜我這麼可愛,可是她卻有眼無珠不來愛我,愛神呀!月老呀!你們是吃什麼的?你們只幫助女孩子愛市儈,卻不鼓勵女孩子愛詩人,人生至此,天道寧論,我真疲倦了!我真活得疲倦了!
但是我怎能輕易就死:我那次過生日,她不是祝我“壽比南山”嗎?我死很容易,半杯開水,一瓶安眼藥,心一橫,腳一跺,吃下去了,然後兩腿一伸,兩眼一瞪,一口氣不來,嗚呼哀哉!可是我死不要緊,留下她怎麼辦呢、我走了,她該多難過呢?記得那一次我們在碧潭,劃了葉陣船,我肚裡鬼叫了,我提議立刻去西門叮,看電影、下館子,她卻興猶未盡,還想划船。勸她不走,我火了:“還要劃,還要劃,臭水池子,有什麼好劃的?你這小丫頭怎麼這樣任性?”“任性?你說誰?你還好意思說我任性,仿是個大獨裁者,離不開女人又要在女人面前擺臭架子,你說看電影就看電影,你說下館子就下館於,你不肯跟人家商量商量,你不給人家自由!”她氣勢兇兇,我更氣了,我吼道:“誰不給你自由,我說看電影,選片子的自由是你的;我說下館子,點菜的自由是你的,你有這麼多的自由還不夠嗎、你居然還說我不民主!你們女人!你們女人!”“什麼女人女人的!你看不慣,你就請便罷!別以為沒有你天下男人就不上門來了,你,臭文人、大獨裁、醜八怪,有什麼希罕,你走罷!”
真的走了,我氣沖沖地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發誓再也不找她。我走回來,躺在床上,哼呀哼的,翻來覆去只是她的幻影。三天過去了,我瘦了,我感到頭昏腳軟、四肢無力、腰痠背疼,於是我決定再找她一次,我要看看她是不是也瘦了。其實,那裡的話,她才不會瘦呢,我不必再說我看到了什麼。總之,那是個要命的鏡頭,我不能使它消滅,我只好閉上自己的眼睛。
我不要懺悔,仟悔又有什麼用?反正她不再回來,與其炒陳飯,不如做硬漢,我還是做硬漢罷!我拿出枕頭,把它曬乾,對著枕頭重新發誓,發誓要找一個“以平等待我”之女人,希望她能瞭解“淑德孔昭”的大道理,可是四年來,我一直沒有找到。
我不從外表來論斷一個女人的程度,如同我不喜歡女人這樣論斷我,女人是被看的,不是被瞭解的;而我呢,正好相反,我是被瞭解的,不是被看的。古人說“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於情”,我是一個不健忘的太上,可是多情而不及於情,因此,我只好寫了這封氾濫的情書,來試探你是不是一個女孩子中的例外,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就要說。“愛我吧,可是不要神氣!”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就要說:“嚇!連我都不愛嗎?你神氣什麼呀!”
××年×月××日
一九六一年五月二十四
四 假如我是女人
凡是吃過女孩子苦頭的大丈夫,都會有三個沉痛的希望:第一個希望是再也不做感情專一的好人;第二個希望是改做“劍俠唐璜”式的男人;第三個希望是拜託閻王老爺-下輩子託生做女人。
三個希望中,第一個希望看來容易做來難,這年頭兒,有剩男無剩女,好不容易才碰到一個暫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