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世界從此沒有戰爭,只留下無人追逐的美麗,伴著空谷的幽蘭和荒原的玫瑰,在秋風的吹拂裡同聲嘆息。
〔後記〕
鄭清茂先生送了他翻譯的日本女作家原田康子的《輓歌》和《輪唱》給我。我借用這本小說的書名,套在這篇幻想的文章裡,做Pun來用。這篇文章初稿在一九六一年七月七日,後來兩度修改,最後發表在《文星》六十八號(一九六三年年六月一日臺北出版)。發表後被女讀者大罵,又被胡秋原引來到法院控告,說我誹謗了他。(一九六三年八月十六日)
五 張飛的眼睛
我們都不叫他的真名,我們都叫他“情棍”。
他真是“情棍”。
他的女朋友真多,多得像碧潭的魚。
魚竿的一端,是一塊香噴噴的餌;魚竿的另一端,就是那綽號“情棍”的釣魚人。
在臺北,我們不常碰面,因為他是女生宿舍的常客,他的大部分時間要用來“孝敬”女孩子,要送往迎來。
自從我搬到碧潭來後,我每個月都要看到他。當然不是他一個人,每次見他,他的衣服換了,女朋友也換了。
這次我又看到他,居然只有一個人,面山望水,釣起魚來了。我走過去,朝他的肩膀拍了一下,他轉過頭來一看是我,趕忙說:“哈!原來是你,怎麼樣?隱居生活痛快嗎?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兒又有山又有水,你一定整天見仁見智了!”“不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但卻趕不上”情棍樂釣魚“。我是看破紅塵的人,人家都往海外留學、往城市裡跑,我卻溜到鄉下來做田園派,來看你們都市的人兒雙雙對對到這兒遠足,吸收我們的山林氣,釣走我們的國姓魚!”
“得了!得了!你說這些帶刺兒的話幹嘛?人才既然下鄉來,做隱士就該像個隱士,別那麼酸溜溜的!帶女朋友劃劃船、獨個兒釣釣魚,是我們這些無大志的人們的一點起碼的生活條件,又算得了什麼……”
魚標忽然下墮,他趕忙把竿往起一揚,一條小魚活蹦蹦的跳出水面,他看了一下小魚,然後把它從鉤上解下來,又丟回河裡去了。
“怎麼?”我間:“釣起來又丟回去,發慈悲嗎?何必不學姜太公,乾脆把魚鉤扳直?”
“不是慈悲,我是吃葷的,並且不像聖人,不必假惺惺的遠扈廚,我聞其聲,還是可以食其肉的。只是這條魚大小了,放它去吧!”
“你倒寧缺毋濫,不合你胃口的你不要。”
“就是這樣,人活著,若能把握住一個標準,‘合則留,不合則去’,‘難進而易退’,那就再好也沒有了。我不敢說我個人在任何事上都能把握這個標準,不過在釣魚和戀愛上倒做得差不多。”他神氣地點著頭,得意地笑著。
“把釣魚和戀愛相提並論,倒真是一針見血的高見!”我逗他說。
“這有什麼不妥嗎?就以釣魚而論,河裡這麼多可愛的魚,有些是符合我的標準的,我愛它們,它們一定想吃我的餌的,可是它們沒有機會碰到它;有緣碰到了,或因不敢吃而終身遺憾;有的吃了結果被釣住;也許被釣住又逃掉了,那我也無所謂。”
“你好像不計得失。”
“可以這麼說。釣魚這件事,得固欣然,失亦可喜,我是不合時宜的唯美主義者,也是不可救藥的快樂主義者,魚被我釣到,我高興;它脫鉤而去或不肯上鈞,我也高興,也許有更合適的人兒釣到它,我該有這種胸襟,反正古今中外可愛的魚這麼多,我即使是魚販子,也消受不了這麼多的魚!”
“你的‘釣魚觀’就是你的‘戀受觀’嗎?”
“差不多,差不多。我覺得計較得失的戀愛都是下一層的戀愛,進一步說,凡是嫉妒、獨佔、要死要活、鼻涕眼淚的戀愛都不是正確的戀愛。愛情的本身該是最大的快樂之源,此外一切都該退到後面去,記得我以前翻譯的那段小詩嗎?
呵!‘愛情’!他們大大的誤解了你!(oh Love!they wrong thee much)
他們說你的甜蜜是痛苦,(Thay say the sweet is bitter,)
當你豐富的果實(When the rich fruit is such)
比任何果實都甜蜜(As nothing can be sweeter。)
他揹著這段詩,兩眼朝上,一派陶醉的味兒,他好像否定愛情會給人煩惱,他是多情的少年維特,但卻是一個沒學會煩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