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疑惑吧,偶爾會聽到關於這件事的隻言片語。”
吳非顯得不勝其煩,“吳庸跟爸吵架時不是也說過麼,我腦子不好使,當時你也在。”
“看來吳庸都比你清楚。”林耀輝輕瞄她幾眼,忽而變得放鬆了許多,接著轉身踱步到沙發跟前坐下,然後將一隻四方的矮酒杯倒滿酒,攥在手裡晃了晃,“吳庸那會兒還是襁褓中的嬰兒,你說他是從哪知道的,你卻為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以訛傳訛,再不說的精彩點,還有人會當故事聽麼。”吳非刻薄道,她故意想要抹殺掉林耀輝將要告訴她事情的真實性,她預感到這其中有莫大的因果,本能的很排斥。
“你小時候曾生過一場嚴重的病,還伴有失語。”
“我現在的事你都幫不了,還關心什麼我小時候的事。”吳非想要繞開話題。
“你的病,起因就是那次車禍,也許你自認為一點都不記得,不過我想它有時候還是會在夢裡糾纏你。你以前說過,睡眠不好。”
是的,她不止一次對林耀輝提到過自己睡眠不好,他一直知道,曾經對他道出的秘密,現在成了他攻擊她的口實,吳非在心裡懊惱著。
林耀輝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動作伐脆,然後又兩指一掐,燃起一支菸,再將拇指抵在太陽穴處,他眉宇間好像正凝固著一種情緒,先是微鎖又逐漸舒展開來。
吳非很矛盾,她既怕聽到什麼,又忍不住躍躍欲試。
靜默了一根菸的時間,林耀輝接著倒上酒,然後看著酒杯裡淺淡的液體很放鬆的樣子,似乎是想說又不想說的,“那時候你大概四五歲的樣子,吳庸還是小嬰兒,你父親選了個天氣不太好的日子,開輛豪車一路狂飆,載著你們一家子大小。”
吳非全身已經緊繃起來,不好的天氣,疾速的飛車,這兩個要素都不好。
“一輛豪車,那時候極少人,才開的起那樣的車,很招搖,不過你父親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因為車好才能跑的快,還保你們一家命,我伯父就一直捨不得開輛好車。”
“你伯父?”吳非一下子想起那張泛黃的老照片,可這跟他的伯父又有什麼關係。
“對,我伯父,你父親以前的老領導。”林耀輝直直看著吳非往後靠向沙發,拿著酒杯的那隻手也輕輕的搭到了扶手上,“你小時候很胖,還坐在他腿上啃過麵包,像只洋娃娃。不過你應該不記得這些事了。”
林耀輝半眯起眼,彷彿吳非的臉上現在還沾著麵包屑,轉而又道,“你父親,是我伯父一手提拔起來的。窮小子一朝翻身手握大權,很難不迷心智,所以後來不出意外的,他挪走了一筆錢,一筆數額在當時來說,大到讓人腿發軟的鉅款,而我伯父就成了給他頂罪的羊。”
情節急轉直下令吳非心跳急促起來,林耀輝依舊不緊不慢的敘述著,“本來他們是要堵你父親,但車禍發生了,你父親的那條腿就是這麼廢掉的。”
不等吳非雜亂的腦袋捋清楚這之間的聯絡,林耀輝抑揚頓挫一字一頓揭開謎底,“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你父親有意而為!”
彷彿一顆炸彈轟到了吳非的腦子,她傻站在原地驚駭不已,又莫名一陣陣惡寒席捲她全身,她木訥的盯著林耀輝的嘴巴,說不出一句話。
“給你們開車的司機,也就是吳偉忠的助手,當場就死了,你們一家大大小小也都受了傷,但吳偉忠心急,他把身體還沒涼透的助手從車裡拖出來,自己一瘸一拐爬上駕駛位子,拉著你們揚長而去。他這麼做,是準備火急火燎的跑路,可到碼頭,你們三個病的病傷的傷,沒法跟他走,他就乾脆拋下你們,一個人先跑了。”林耀輝偏過臉望著攢動的火苗,神情晦暗的不像話,“我不得不說我很佩服年輕時候的吳偉忠,如假包換的亡命之徒。人這輩子最容易顧忌的東西,他一樣都不顧忌。”
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雷電交加下起雨,然而房子的隔音實在太好,風雨大作被過濾成了悶悶的響動,林耀輝給吳非一段時間消化,然後開始用一種特別的深沉的聲音,如數家珍一般細細描繪出許多年前那駭人的場面,彷彿他自己親歷一般。他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如同娓娓道來一個故事,極賦代入感。逐漸的,每個人的臉,每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甚至是傾倒而下雨水的顏色,空氣的味道,都如同一場魔幻一般立體的浮現出來。
吳非身體僵硬,動不了,她想要抗拒,卻也抗拒不了,於是那一幅一幅刻在她內心深處破碎掉的畫面,輕易的便被林耀輝強行拼湊完整,活靈活現的縈繞在她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