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下燃起了火堆,火堆上的大鍋中煮上了濃稠的粥水。每一口鍋前都有黑壓壓的災民圍著,他們手捧破爛的盆和碗,期待著能早些分一勺粥水。粥水的香味蓋過了災民身上渾濁的氣味,順著熱風飄散開來。
秦闕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神情凝重地看著興高采烈的災民。聽見溫珣的腳步聲,他聲音有些低落:“張巖曾經說我婦人之仁難以成事,我聽了之後心中不快,現在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明知道給他們的糧食不過是杯水車薪,或許會讓他們在亂世中痛苦苟活的時間更長,也知道將糧食給了他們,我們會面臨各種困境。可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不忍心看到他們哀求哭泣,不忍心看到他們餓死在我面前。”
說罷秦闕苦笑一聲:“難怪張巖會捨棄我,我確實不是他想要追隨的主公。年幼時我也曾經聽父皇說過為君之道,他說作為君主要權衡利弊不能因小失大。我這樣算是因小失大了吧?”
溫珣將手中的水囊遞給了秦闕,緩聲道:“何為小,何為大?對於高高在上的貴人而言,幾百個百姓的死活無足輕重,但是對於災民而言,一碗米就是活下去的希望,比天還要大。我不覺得王爺將糧食分給災民的行為是因小失大,當然,這或許會對我們前行造成一定的困難,只是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至少現在,他們因為能吃上一頓飽飯活了下來。王爺您的善舉救下了上百條活生生的人命,這一刻,王爺您在他們心中就是天。”
秦闕轉頭看了溫珣一眼,似笑非笑:“我發現你每次說的話都能讓我很舒服,不得不承認,溫瓊琅你確實很討喜。”
溫珣也不生氣,他溫和地笑了笑,不緩不急道:“因為我說的是實話,王爺的仁善之舉必定能得到好結果。亂世中心狠手辣的人太多了,我寧願世上多一些王爺這樣的人,這樣百姓們才能多一些生機。”
想了想後,溫珣又覺得不能助長秦闕濫好人的行為,於是又斟酌道:“不過行善時也要注意自己的情況,若是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還是先緊著自己為好。”
秦闕喝了一口水後,將水囊丟給了溫珣,輕笑一聲:“你倒是將本王先前告訴你的話還給了我,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數。沿途損失一些糧草沒什麼,前方就是晉陽城,我想著憑我的能力,添補糧草還是沒問題的。”
溫珣挑眉幽幽道:“若是他們不肯將糧食借給王爺呢?”
秦闕冷笑一聲:“我的糧草可是分給了幷州百姓,他們還我糧食理所應當!更何況本王是在為他們做事,他們憑什麼不給我糧?”
說完端王爺轉身仰首挺胸向著駿馬走去,語氣中滿是自信:“幽州和幷州相鄰,本王可是幽州之主。一州之主借幾百擔糧食還能借不到?笑話。”
溫珣瞅著秦闕自信滿滿的背影,笑而不語。
接下來的兩日,只要沿途遇到災民隊伍,秦闕便會讓部曲散一些糧食。等到了晉陽時,剩餘的糧食只能供他們一行維持兩三日。
早在散糧的當天,秦闕就讓部曲先行去了晉陽城郡守府上傳訊,傳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想讓晉陽城郡守幫忙酬四百擔糧食,等秦闕一行安全到達幽州之後,會將這些糧食還回來。
眼看晉陽城近在眼前,秦闕點了五十多個部曲:“你們隨我入城運糧,剩下的人留在此處接應。”
說完秦闕看向了揣著手望著晉陽城的溫珣:“說起來你是南方人?來都來了,不若一同進城看看北方風貌?”
溫珣哪裡能不知道秦闕的意思,看北方風貌是假,秦闕是想讓自己看看他的面子有多大。前幾日他質疑秦闕,秦闕用實際行動來展示成果了。
溫珣展顏一笑:“好啊。”
端王爺蒞臨晉陽城,按道理說,城中的大小官員和富戶應該出城迎接。可是城門口只有郡守和幾個官員候著,看到秦闕一行,領頭的郡守上前便賠了個不是:“王爺見諒,幷州大旱,我們晉陽城的官員們忙著安撫災民,因而只有我們幾人前來。”
秦闕不在意地擺擺手:“非常時期,本就是本王叨擾。不知本王想要的東西,賀郡守有沒有準備好?”
晉陽城郡守姓賀守成,雖然只有四十出頭,可是看起來已經是個乾巴的老頭了。聽秦闕說完這話,賀守成再一次跪倒在地以頭搶地:“下官無能,沒能完成王爺的囑託 。”
秦闕握鞭的手一僵,意味深長道:“沒能完成?那完成了多少?”
乾癟的老頭聲音哽咽道:“幷州大旱,年前糧倉就已經開倉放糧,如今倉中……顆粒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