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替身一事,楊菀之沒有表態,只是蹙了蹙眉。辛溫平知道阿姊這是不贊同的意思,但事已至此,她也只是通知阿姊而已。
阿姊菩薩心腸,可辛溫平不是。她既然選擇了現在的路,那便是踏上了地獄的通途。
與此同時。
大興城。
“杞之。”身著一席白衣的中年美婦端坐在書案前,輕輕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柳梓唐面前。杞之是柳梓唐的字,忽然被喚了的他有些懵懂地抬頭望著眼前的婦人,旋即低下頭恭敬道:“先生喚弟子做甚?”
“你新作的文章,我拿給竇太傅看了,他說,你很不錯。”婦人抿唇笑道,一雙保養得當的素白玉手端起越窯的瓷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是先生教得好。”柳梓唐淡淡道。
眼前這個婦人是當今的地官左司徒,公孫冰,世稱玉壺先生,位高權重不說,還是當世大儒。柳梓唐是經書院恩師引薦,才得以在秋闈之前拜入玉壺先生門下,得她親手指點。
“當初許郎雖向我引薦你,但我原本不願收個小小縣城出來的寒門,是你自己主動來了大興,我見你心誠,才有我師徒二人的緣分。”玉壺先生端方一笑,“這是你自己苦心爭取來的。”
“先生說笑了。”
“如今我朝雖行科舉,但寒門與女子依舊很難出頭。我給你機會,也是在給我自己機會。你須知,當今寒門在朝中雖有一席之地,但五品之上寥寥無幾,能做天子近臣之人更是十不存一。因此,你若下場,必須給我摘那頭名!若是拿不到狀元,便是枉費我白白為你鋪路,懂嗎?”玉壺先生抬眼望了柳梓唐一眼,語氣溫柔,卻又堅定無比。
“學生省得。”柳梓唐低眉。
辛周朝正值皇位更替之時,也是朝中權力洗牌之時。如今朝中正是三足鼎立之勢,分為竺、李、竇三派。
竺派的領袖乃是當今的天官大冢宰竺自珍,此人出身蘭陵竺氏,其祖父在前朝便官拜一品,享太廟之榮,而他能在動盪的長生十二年間穩坐釣魚臺,從小冢宰上大夫一路爬上大冢宰之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實力與心機毋須贅述。而他的擁躉便是諸位氏族勳貴。女皇欲廢制舉興科舉,卻因忌憚氏族而終究留了制舉道路,由此可見其勢力頑固。竺自珍迂腐,終究還有真才實學,否則也不能勝任冢宰之務。只是,因制舉為官之人就未必都有才德。廣陵郡的鄭郡守、維揚縣的周縣令,都是制舉為官。這些人在地方做蛀蟲,為禍一方,在朝廷也善做攪屎棍,為李、竇兩派所不齒。
李派的領袖名叫李承牡,屬夏官,為大司馬,官拜鎮國侯。此人出身寒門,早年在西北軍中,是辛兆的上司,據傳對辛兆有救命之恩。後來在長生十二年的宮變中又有從龍之功,算是辛兆的心腹了。也是因此,李派算是新皇登基後剛剛興起的勢力。此人為武官領袖,也算寒門表率,武功謀略俱佳,受到諸多寒門追捧。只是大男子主義頗重,素瞧不起朝中女官。他力主將女官趕回後宮,因此竟然獲得了很多春官的支援(那些春官最講所謂“禮義廉恥”,即便是女皇也為他們頭痛,女皇在時有鐵血手腕施壓,女皇駕崩之後原本就不喜女主天下的春官勢力又死灰復燃了),夏官中和他站隊之人倒是秋色平分,究其原因是有夏官小司馬月槐嵐。
月槐嵐此人乃前朝大長公主的孫女,若算起輩分,比辛兆還長一輩。前朝大長公主便因行兵打仗立下赫赫戰功,月槐嵐受祖母薰陶,五歲便習騎射。李承牡掌管西北軍,月槐嵐則是西南軍的統帥。西南崇山疊嶂,地勢險惡,比起西北與突厥人那種正面的交鋒,西南巫族更愛放暗箭,在月槐嵐之前已經有三位統帥命喪黃泉。但月槐嵐智謀過人,僅僅三年就讓巫族俯首稱臣。而她的丈夫是她手下的副將,也是長生年間的武狀元,夫妻二人在夏官中亦有不少擁護者。他們則都是竇派之人。
竇派的領袖是太傅竇章。竇派成分複雜,有寒門,有勳貴,亦有不少女官,但究其根源,他們都受恩於女皇,也是天下同學同官的堅定擁躉。竇章作為太傅掌管天下學府,是個不可多得的聖人,堅信“有教無類”之說,在朝中是較為激進的改革派。玉壺先生自然也是竇派之人,她與月槐嵐品階相同,政治立場也相同,因此被稱為“文武雙姝”。
只是比起月槐嵐,玉壺先生就沒有那麼好的出身。她出身一個尋常官員之家,父親公孫恭也是寒門學子,卻因失言被佞臣誣告,罪及親眷,十三歲的她被沒入掖庭,一度淪為教坊司官妓。因其才情容色俱佳,冰孃的名號逐漸響亮,許多達官顯貴都是她的恩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