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造工地上的一個小工頭,身後還跟著自己的同僚戴澤傑。楊菀之趕忙開門,戴澤傑簡潔明瞭地說道:“先和我去營造司取東西,念寺橋出事了,趙大人和錢盎已經過去了。”
辛溫平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門外的雨夜,楊菀之麻利地披上蓑衣:“平兒,收拾東西,我送你去隔壁林嬸子家。”
楊菀之也不是第一次晚上被營造司喊走,辛溫平和林嬸子都習慣了。託付好妹妹,楊菀之和戴澤傑踏進了雨夜裡。楊菀之問道:“怎麼回事?念寺橋塌了?”
營造司就是這樣的,修橋搭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尤其是橋樑,如果在修建中遇見這種突然的暴雨,很容易毀於一旦。但正常說來塌了便塌了,無非是和戶曹出納吏吵上一架,重新撥點銀子,把塌方的材料歸置歸置,等天氣好了看看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所以戴澤傑說是念寺橋出事了,楊菀之倒覺得鬆了一口氣,總比半夜被抓起來趕工挖排水渠要好。但她也覺得奇怪,橋被大雨下塌了也不是第一次,這重修也不急於一時,為何非要大晚上把營造司都薅出來?
“如果只是塌了倒好辦了。”戴澤傑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帶路的小工頭,“你把事情再講一遍!”
“大、大人,我也沒辦法,這晚上趕工修橋的命令,是鄭老爺下的,我們……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工頭此話一出,楊菀之感覺自己頭要痛炸了。
辛周朝對土地的規劃是很嚴格的,何處建宅、何處屯田,冬官都有統一規劃。換言之,即便是私人的土地,也不能想建什麼就建什麼。當然,在下屬鄉村裡建個私人宅邸,只要形制上不逾矩,多半是自己動手或者找泥瓦木匠就搭起來了;但村中修路、修橋、修村牆牌坊,就要上報營造司,由營造司決定可否動工,再根據營造的難易度決定是營造司製圖監工、村民自行建造,還是由營造司全權負責。
這念寺橋就屬於前者。
念寺橋所在的村叫寺下村,村邊有一慶安寺,辛兆流亡的第一站就是這裡。而現在新皇登基,嘉獎了當年寺內幫扶自己的僧眾,同時提出不日將派人來寺內慰問。慶安寺和寺下村與維揚縣隔了一條河,河上只有一座橋。那橋原本在村口,但是早在二十年前因為一場火災,慶安寺和寺下村被燒燬,因此村寺都向西遷了三里。而現在有貴人要來,寺下村的鄉紳鄭世成提出要在村口新建一座念寺橋,所有的資金由他本人承擔。遇見這種冤大頭上趕著送錢為村裡修橋的好事,戶曹出納那邊自是欣然同意。營造司畫好圖紙後就交給了寺下村,鄭世成自己尋了泥瓦工匠,誓要在朝中的貴人來慰問前修好這座橋。誰料他見這幾日暴雨,生怕耽擱了造橋進度,於是瞞著營造司偷偷逼著工人在雨夜趕工。結果今夜上游突發山洪,趕工的工人連同念寺橋一起全部葬身山洪了。
這下可好,橋塌事小,人命事大,寺下村派人連夜進城,說了這一番情況,是要縣裡救人。這一下直接捅到了聞縣丞那裡,聞縣丞大怒,叫營造司眾人凡參與了念寺橋營造始末的全到寺下村現場等候問責。
而且不知道是營造時哪一步出了問題,大水沖垮了念寺橋後直接倒灌進了寺下村,好在寺下村北高南低,橋塌時大部分村民還未歇息,因此村南的村民得以及時轉移到村北。
……還是要連夜修排水渠,修完還要挨縣丞的罵。楊菀之暗道一聲慘。
“不對啊,王哥不是在寺下村監工嗎,怎麼可能答應鄭世成趕工?”楊菀之秀眉一蹙,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就算念寺橋是鄭世成出資、鄭世成尋人搭建,但照例營造司是要監工的。所以營造司派了差役王逢前往寺下村監工。王逢此人素來嚴肅寡言,雖不善製圖,但對選材、搭建頗有研究。而且他這人認死理,營造之時便是牆磚少了一厘都要工人換掉,斷不可能出這麼大的紕漏的。
“王、王大人自下雨那日起就走了,他只留了一句近日暴雨,暫且停工,然後這幾天就都沒見著……”工頭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戴澤傑的臉色更差了,眼見楊菀之還想再問,他冷言出聲打斷:“此事到了寺下村再做定奪。”
三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營造司,戴澤傑讓工頭在門口等他們二人,關上門對楊菀之說:“有問題,王逢這兩日沒有回家。”
營造司的人大都住在知春坊,戴澤傑和王逢二人正是鄰居。王逢今年四十二歲,在營造司已有二十餘年,並無妻兒老小,因此監工時常常是就近住下,等到營造結束了才會回家。這次往寺下村監工,王逢的住所是鄭世成安排的。
戴澤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