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工今日和我來伏壽村,讓月公子晚上來接人。”
他本以為秋官那邊怎麼也得多來幾個,沒想到劉慶就拉了兩個豆芽菜一樣的差役和一個女仵作過來。辛周的差役都是服徭役的民眾,所以水平參差不齊。況且在衙門幹活相對還算清閒,比在營造司做工役來得舒服得多,因此不乏一些託了關係進去混個徭役期滿的。眼前這兩個差役不過就是比那些村民手裡多根棍子,看著還不如郭濤能打。至於那個女仵作就更不用說了,看著瘦瘦小小的,怕是一會兒要被這些人往死裡拿捏。
王若彬這麼想著,又想到自己也帶著個小姑娘,心中無限憂愁。還好有郭濤在。
說起來這個郭濤早年在冀州服過兵役,兵役期間因為手藝好,就喜歡琢磨一些攻城守城的器械,還自告奮勇替冀州府城修好了損壞的城門起重,被當時的冀州司空使——也是如今的大司空賞識。後來司空使升遷,郭濤兵役也服滿了,就被大司空調到大興冬官署來,在冬官署幹了十年,剛剛升任上大夫——在這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官場裡,也正是因為郭濤升職了,才給楊菀之空出來一個下大夫的職位。原本郭濤位置的那位,則去了地方營造司,接替那邊告老的司正。
不過官場的門道暫且不談,行伍出身的郭濤站在楊菀之和王若彬身邊,讓兩人都有種微妙的安心感。王若彬給了郭濤一個“看你了”的眼神,郭濤往前一步,就要給二人開道。誰料步子剛邁出去,又見兩個漢子抬著一卷席子跑來,竟是在一眾官員面前將席子一抖,一具屍體就這麼被抖到了眾人面前,那屍體險些撲到郭濤身上。
正是吊死的牛三斤。
吊死鬼的臉實在是猙獰,楊菀之自那年北上之後沒再見過死屍,心下一陣惡寒,下意識地往王若彬身後躲了半步。王若彬也蹙起眉,擺了擺衣袖道:“這是在做什麼?死者為大,還不速速收殮,入土為安?”
就聽那牛三斤的媳婦和娘一起嚎了起來:“三斤啊……你死得慘啊!我們莊稼人有塊地不容易,可是朝廷要我們的,我們也不能不給,你怎麼這麼糊塗呢——”
那女仵作卻是一直冷著臉,彷彿這邊的悲劇戲和她沒有一點關係,只是冷冷地開口:“村長呢?來幾個人給我把屍體抬到義莊去,我要驗屍。”
劉慶也上前去,拍了拍腰間的佩刀:“我記得牛三斤家裡只有三個兄弟一個娘,你們這些人攔在這裡是做什麼?閒雜人等統統散了!”
“官老爺,我們伏壽村一半的人都姓牛,這牛三斤家和我們都沾親帶故,大家的祖宗都在一個祠堂裡,名字都在一本族譜上,我們牛家人被逼死了,我們能不傷心嗎?”其中有一個男子開口道,看他那副模樣,頗有幾分潑皮無賴相。楊菀之聽見王若彬輕輕嘆了一口氣。
王若彬微微側身問道:“楊工,你看如何?”
楊菀之沉吟片刻道:“依下官之見,這些人多半是趁著牛三斤自殺借題發揮,想要抬高遷村的補償,從朝廷手中勒索一筆錢財。但至於牛三斤為什麼尋死,下官不知。”
“唉。”王若彬又嘆了一口氣,“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當然不是問題。就怕這裡面有很多人不覺得是錢能解決的。你或許沒有種過田,不知道田是需要養的。那些田地和屋宅一樣都是他們一代代積累下來的,他們不願意離開,我非常理解,這個是我最頭疼的。若是沒有牛三斤的事情,我們強硬一點,也就罷了。偏偏牛三斤開了一個壞頭。我現在就希望這個仵作能查出點什麼,要是能查出來不是自殺,對我們反而是好事兒。”
而另一邊,伏壽村的村長姍姍來遲。
王若彬看著村長滿是算計的老臉,補充了一句:“不過你說得也沒錯,這村長能放任這些人在這裡鬧,何嘗不是存了勒索朝廷的心思呢?只可惜那一位不是他能威脅的,該是什麼,還是什麼。得寸進尺的話,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這些村民到底是地裡刨食的農民,只知道營造司要在這裡蓋房子,卻不知道是聖人要遷宮。他們以為他們鬧的是朝廷,實際上鬧的卻是聖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但楊菀之卻多想了一層,只是她初來乍到,並不敢言,便將那話頭吞了回去。
果然,村長一來,那些哭天搶地的村民頓時作鳥獸散,只有牛三斤的娘還坐在那邊抹眼淚。村長把一行人拉進祠堂,解釋了一番。
“……這個牛三斤從小就是個有脾氣的,他爹是個賭鬼,在他小時候把家裡的田產都賭光了,他那時候才十三歲,拿著柴刀逼著他爹在祠堂賭咒戒賭。後來他爹被上門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