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雲觀,下山的路上,公孫冰、柳梓唐和戴著幕籬的辛溫平並肩走在山道上。
他們是來靜雲觀見王文珍的。
如今李承牡撤出大興城,留在朝中的李派官員隱約有種不成氣候的感覺。辛溫平有預感,如果自己逐步掌權,以李承牡的立場,他總有一天會自立為王,屆時,安西都護府將會脫離辛周的掌控。辛爾卿在二月初誕下一個王子,不日就要到百日,辛兆自然派人準備了賀禮。但辛爾卿同時也透過商隊遞了個訊息給辛溫平:李承牡回了安西都護府以後,有邊境線周圍的“流寇”多次出手阻撓阿月商隊和波斯的貿易。如今小王子剛剛誕生,加上明面上都是民間組織的衝突,阿史那欽想要動作,都被辛爾卿攔下來了。
但,西北勢必很快又要亂了。
李承牡獨佔西北,已經成為辛溫平預感的不穩定因素,而京畿道的司馬使也是李派之人。都畿道這邊,洛陽的夏官本就以章家馬首是瞻,辛溫平的佈局之下,五年內,章家人勢必會接手都畿道司馬使的職務。河北道司馬使如今是王榮,太原王氏雖不是立場堅定的竺派,但九姓之間利益糾葛太多,大事之前定是統一戰線。
而西南,不用多說,是月家軍的大本營。
如今辛周的主要兵力,東北、西北、西南,三分天下,正巧與朝中的竺、李、竇三派暗合。
如果有一日李承牡這個隱患爆發了,月家軍自西南勤王的難度太大,光是大部隊出蜀,就夠艱難了。京畿道司馬使辛溫平想動,但並不容易,李派之武將半數為辛兆早年的戰友心腹,但若不除,屆時內憂外患,實在難以招架。只靠都畿道的章家,實力懸殊,亦不現實。
何況還有河北道的太原王氏。九姓十三家在辛周之前就一直是孕育帝王的集團,雄踞權力之巔數百年,睡獅的爪牙並非不鋒利,只是未到時機。更何況,辛溫平和公孫冰都非常清楚,她們要對抗的,一直都是藏在竺派之後、藏在九姓十三家之後更為龐大之物。
延續千年,即便短暫熄滅依舊能憑著一星餘燼死灰復燃之物。
李派是這個龐然大物的表皮,竺派是表皮之下的血肉,九姓十三家是它的骨骼,可即便將這些全都剔除,只要它一息尚存,它還會一次次蘇生。
她們想要從內部尋找一個契機,在它的軀幹之中種下一顆種子,等待她成長,將它吞沒。
公孫冰選擇王文珍,因為她是九姓女,也因為公孫冰替她覺得可惜,大好的年華卻要白白為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爛人守著貞潔,實在是荒謬得可笑。王文珍雖然能文能武,但二者都不出眾,不過中庸水平。但公孫冰認為這些都是可以後天補足的,公孫冰需要的是王文珍夠絕望、夠憤怒,需要的是她處於深淵但願意咬牙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往上爬的那股勁!
“我們把寶都押在王文珍一人身上,是否有點太過冒進了?”辛溫平問道。
“我今天和她聊完,你有什麼感想?”公孫冰偏了偏頭。
辛溫平回想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她的眼神……很好。”
出身武將之家的女兒,自幼伴著刀劍長大,定然不會是軟弱的性子。王文珍今日提起自己為先太子守節之事,眼裡分明寫著不服!能力中庸、家族的棄子但不安於現狀。這就是可用之人。
“若她實在中庸,我們也有足夠多的時間,在朝中培養一個更合適的人。但我對她,很有信心。”公孫冰篤言。
柳梓唐也道:“用人不疑。”
“小柳兒說得是。”公孫冰肯定道。
辛溫平卻沒有接柳梓唐的話,而是可惜道:“可惜今日靜雲觀竟臨時來了貴客,不然可得多待一會兒,也不必如此匆忙地下山。”
“你若是願意用你齊光公主的身份壓著她們,這會兒也可以繼續待著。”公孫冰說著,不由蹙了蹙眉——她遠遠已經看見山下的一隊儀仗了。
今日要來靜雲觀的是兩位妃嬪,其中一位是雲妃,此人的父親在嶺南道做肅政使,而云妃則因容貌出眾,又擅長彈琴,近來備受聖人寵愛;另一位則是個小小的貴人,因為和雲妃關係密切,也得了這次出宮祈福的機會。
兩位妃嬪出宮的緣由,辛溫平沒有關注。但那位蘇貴人可不是什麼善茬:這蘇貴人不是花鳥使選進宮的,也沒有前朝背景,她甚至不姓蘇——她名叫蘇枋,原是雅妃烏雅的陪嫁宮女,不知怎麼爬上了龍床。
只是辛溫平如今剛回朝,前朝的事情尚且已經讓她精疲力竭了,後宮的事情幾乎沒有怎麼關注。辛溫義天資愚笨,在辛溫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