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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章 羌笛何須怨

涼州城外,李承牡在一片黃沙中走進那座破敗的宅院。

如今的涼州城是一座新城,大概是三十年前的某個夏天,隴右道熱得駱駝都乾死在路邊。酷暑點燃了涼州城某一角的什麼東西,熊熊烈火席捲了整個城市。於是老城成了一片破敗的殘垣斷壁,冬官署將涼州城向西遷了五里。如今這舊城便成了郊區、貧民窟。

舊城裡曾經有過不少富貴人家。其中最為顯赫的,就要屬當年的惠王府了。

惠,仁也。這個詞用在一個擁兵的王爺身上,似乎有些特別。同樣兵權在手的賀蘭氏,得的是“平西”之號,而與惠王同時的,還有鎮北侯、定海侯……平、鎮、定,是這些武將的功績也是職責,而“惠”是對惠王人格的嘉獎。

黎燁對“仁”這個字當之無愧。

惠王的軍隊,以秋毫無犯為軍紀。而惠王治理隴右道時,花了很大的精力,在隴右道鑿坎兒井,只為了讓隴右道的百姓不再受乾旱之苦。他也是極力支援竇章理念的人,在隴右道開設了諸多學堂。要知道,隴右道民族眾多,要想讓大家坐在一起學習是很難的。惠王的學堂不僅教漢人,也教胡人,漢字和胡人的文字都是學堂的課程。

也是因此,惠王在時,隴右道的百姓特別愛戴他。

惠王府雖然被大火燒過,但還是留下了些許的斷壁殘垣。李承牡走到一處斷壁之前,仰頭看著上面“黎氏宗祠”的模樣,眼神逐漸飄向遠方。

有人說,人最早的記憶將會決定你一生的走向。

楊菀之最早的記憶是那年風雪中阿爹帶著工役們營造禦寒的窩棚;辛溫平最早的記憶是養母齊氏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阿姊一面抱著她一面同養母講話;柳梓唐最早的記憶是爹酩酊大醉地倒在後院的磨盤上,娘哭著讓他好好習字;聞亭靜最早的記憶是阿爹從天長郡帶了絹花,所有姐妹挑剩下的才是她的。

月槐嵐最早的記憶是外祖將手中的長槍遞給她,說她什麼時候能提得動槍,什麼時候就送她一份禮物;公孫冰最早的記憶是父親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教她抄寫《論語》;章楚山最早的記憶是阿孃帶著一身血氣凱旋歸來,笑著抱起還在榻上的她;匡姮最早的記憶是她頑皮打翻了墨汁,弄髒了爹爹演算的草紙,她絞盡腦汁在回憶紙上都有些什麼。

而李承牡最早的記憶,來自於敏皇元年,滴著血的惠王府。

那日,賀蘭敬手持蛇矛,揚眉吐氣地站在惠王府前。自聖人分了平西軍的兵權,惠王在涼州城與他分庭抗禮,平西王心裡就一直憋著一口惡氣。惠王妃哭著跪在賀蘭敬面前,只道惠王是被冤枉的,惠王府一心為聖人著想,從未有反心。賀蘭敬滄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悲憫,只是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惠王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動手吧。”

絕望在整個惠王府蔓延。

要知道,聖人忌恨黎氏,因此,惠王黎燁被判的可不是株連九族,而是滿門抄斬!若只是株連九族,族中老幼或許還得以苟活,下人被重新發賣,總歸是個活路。可滿門抄斬,那是全家上下無論老幼主僕,一個活口都不留!

賀蘭敬一揮手,他身後計程車兵立馬上前,手起刀落,惠王府上頓時驚叫聲、痛哭聲響成一片。惠王府上的殺戮持續了整整一天,惠王府前整條大街的人都不敢出門,血腥味沖天而起。年僅三歲的李承牡被藏在雜院裡一筐爛菜葉裡,他的嬤嬤抱著一個下人家的孩子替死了。他在那筐爛菜葉裡躲了整整三天,直到一個黑影翻牆來到雜院裡,將他一把提起。

“小世子,跟我走!”

在黑影的肩上,李承牡看見前院的地磚上滿是乾涸的血跡。再後來,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就來到了養父母家。

養父姓李,名為李仲。他丟掉了原來的名字,改名李承牡。養父原本是惠王手下的一個兵,得過惠王恩惠,因此寧願冒著殺頭的危險,收養了惠王僅存的孫子。好在聖人殺完惠王,似乎想要將這段血腥的記憶塵封起來,此後,辛周朝內,再無人提及惠王。

而當初向聖人誣告惠王之人名喚車俊,本是個市井潑皮,不過是因為賭博犯了牢獄,為了活命口出狂言。結果當時關押車俊的縣令正是因為黎氏宗族的排擠才丟了京官的帽子,立馬將此事上報給了聖人。不知該說這車俊是天生好命,聖人當時正在想方設法除掉黎氏宗族,這車俊將惠王謀反之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甚至將自己坐牢都粉飾了,竟然因此得了聖人的眼,因為巧舌如簧又善攀咬,此後數年聖人借他之手除了不少異己。這位車俊自此成為敏皇酷吏之首,攪得朝中人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