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和夫人都站了起來。
蘇老爺不可置信地問道:“么兒,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比金子還真!”蘇鴻雪連連點頭,從懷裡抽出今日剛拿到手的嶄新的《新律·卷八》,正是寫著除商人賤籍的那一卷。
蘇老爺和夫人見兒子將那一頁翻給他們看。
為了讓辛周的新律不再是一篇廢紙,讓百姓們識字之後更懂得如何透過新律保護自己——當然,也因為王恩的姑丈家剛好是辛周最大的紙商——王恩直接大手一揮,新律一出,先印了一萬份,每一份都蓋了官印以保證是正版,以成本價投放到兩都各大書肆供大家購買。而各個書館裡也會有免費可借閱的《新律》。蘇鴻雪手上這份就是他去書肆搶到的。只見那白紙黑字寫著:
“……行商者,為商籍;商籍以庸代賦,賦稅之法以《稅律》為準……其餘權利,與平籍無異。商籍之子仍為商籍,可科舉入仕。入仕,則為平籍……”
蘇夫人當場喜極而泣,撲上來緊緊抱住蘇鴻雪道:“么兒,么兒你……”
“娘!”蘇鴻雪也不住地流著眼淚,“我終於可以科考了!”
九年來,蘇鴻雪被所有人嘲笑是痴人說夢,唯一肯定他、支援他的好友望瞻,考中進士後也出去做官了,只有偶爾寄來的一兩封書信還在鼓勵著蘇鴻雪繼續讀下去。他一介商人之子,再有才學又如何?即便書院的先生都說他刻苦,說他文章已是上佳,若是真能科舉,定是榜上有名。可……他考不了。
那他的一切努力在旁人眼裡都是瘋癲。
他如今二十又三,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可他不願成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心裡始終含著一口氣,那是一句當年在楊菀之面前說下的赤忱諾言:“我可以等!”
或許又如同望瞻在聽完他內心的剖白之後的理解:“你在年少的時候遇見了此生最驚豔的人,所以從此以後旁人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了。偏生你這人又是個痴人,唉……唉。”
痴人、痴人。這是所有認識他的人對他的評價。他爹此行去諸葛亮城,本來他是不願意去的。可自從辛溫平大婚之後,他就失了神魂,時常覺得心口悶痛。尋了醫生只道他是害相思病深,可他相思的那人如日月一般遙不可得。他爹再寵他,也見不得他日日在書院中沉悶下去,於是找先生請了假,強拉著他出了洛陽。先生也道他須得見見世面,也許文章會更上一層樓,蘇鴻雪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他們本在諸葛亮城只待上一個月,卻因為黔中道的戰火耽擱了許久,昨日才回洛陽。回到洛陽時那人已成九五之尊。
他忘不掉辛溫平,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也是驅使著他改變自己走出自卑的人。他是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回頭的人,他渴望她的垂青,他想要她的一句認可。哪怕不能夠成為她的入幕之賓,那便做她的一世忠臣。執念驅動著他在一條不被任何人理解的路上越走越遠。
他今日本是去書院同先生聊聊自己此去諸葛亮城一路所見諸多感悟,回家路上卻正好見到一位女官在書市前的公告欄上貼公告。那公告上大致內容是:修訂後的新律開始施行,凡登記在冊的賤籍商戶從今日起可攜帶戶籍證明等一應材料前往各處地官署及下屬官衙更換戶籍……修訂後的新律也在書肆有售。
蘇鴻雪越讀那公告越是激動,他當即拉著豆包去了書肆,眼疾手快地搶了一套新律翻了起來,兩人翻了半天,終於在《卷八》翻到了有關戶籍改革的資訊。看到那句“可科舉入仕”時,豆包激動得想要給他家少爺一個大抱抱。結果一轉身,他家少爺直接丟了一錠銀子給老闆,抓著書一路往家狂奔。
豆包還是從前那個跟著少爺吃得身上綴著二兩薄油的豆包,但少爺早就不是那個圓滾滾的少爺。蘇鴻雪跑得實在快,雖說身上沒功夫,同習武的是比不得,卻把豆包溜得活像只岔了氣的狗。蘇鴻雪到家時,豆包正坐在抱月茶樓的屋簷下一邊順氣一邊哭,那眼淚一半是累的,一半也是為自家少爺高興的。
而蘇家宅子裡,蘇鴻雪母子已經抱在一起,泣不成聲。最初感動的眼淚過後,心中壓抑了九年的委屈盡數翻了上來。蘇鴻雪彎著腰將頭埋在母親的肩上,哽咽道:“娘,我居然等到了……”
還好,還好。他還年輕,沒有讓他等得太久。
蘇老爺也激動得不行,他的大兒子當年因為家世無緣科舉已是他心中大憾,後來小兒子竟也沉溺於此,他心中怎麼沒有糾結痛苦?這些年他有意拘著蘇鴻雪也是無奈之舉。
辛溫平入朝後,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