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豆不緊不慢地抬眼,見眼前男子滿臉期待,這才伸手一揮,提筆簽下大名。他在對方的感激聲中起身,說道:「我出去抽根煙。」
「好嘞!」男子興奮地收起本子,繼續找下個演員簽名。
楚獨秀平時向來安靜,不動聲色地觀察此幕。儘管培訓營只有三十幾人,卻隱隱已經區分出圈子,經驗豐富的老演員受人追捧,活躍在燕城的演員自動聚攏,剩下就是沒名氣又臉生的新人。
她從沒把自己當演員,遭遇忽視也無所謂,但身邊人顯然不一樣。
麻花辮女生見男子讓前排學員依次簽名,她緩緩挺直腰桿,正等待對方過來,卻見那人驟然轉身,直接就跳過這一桌,找上教室後排的老演員。
對方的動作行雲流水,甚至沒引起旁人注意。
麻花辮女生身軀一僵,後背逐漸弓起,腦袋耷拉下來,宛若被冷雨打濕的草葉。
有一瞬間,楚獨秀恨透自己的共情能力,但凡她是粗心的人,就不會關注到這些。這玩意兒總在不該出現時瞎蹦,比如自己每次看打臉,代入的都不是英明神武的主角,而是平庸無能的失敗配角,導致沒有一絲閱讀快感。
又比如現在,她根本不覺得沒人找自己簽名尷尬,卻稀里糊塗讀懂身邊人的想法。
「那個……」楚獨秀將一張紙推過去,禮貌地請求,「打擾一下,我很喜歡你的表演,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你看過我表演?」麻花辮女生怔然,接著狐疑地反問,「真的假的?那我叫什麼?」
楚獨秀面不改色心不跳:「美女。」
「……」
女生撲哧一聲被逗笑了,方才的沮喪不翼而飛,她佩服地豎起大拇指:「絕!有兩下子!」
兩人由於玩笑融洽,藉此機會互相認識。
麻花辮女生音量提高,似乎終於找到同伴,如聲音清亮的小鳥。她給楚獨秀簽完名,將筆記本遞過去,煞有介事道:「其實我也喜歡你的表演,麻煩你也幫我簽個名!」
楚獨秀輕鬆地點頭:「可以,抱團取暖,抱團簽名。」
她簽完筆記本遞還,又看清白紙上的黑字,麻花辮女生簽的是「娜梨」。
「你叫楚獨秀?這是真名吧。」王娜梨辨認紙上字跡,嘀咕道,「我還以為你叫蜜汁雞排飯。」
「……那是瞎叫的,我沒取藝名。」
王娜梨是典型的單口喜劇演員,她初來乍到不敢說話,現在卻一股腦往外倒,恨不得從籍貫到專業、從生活到段子,全給楚獨秀傾吐一遍,神態眉飛色舞,像極脫口秀表演。對方畢業才一年,平時在外地演出,今日剛到燕城,就為參加培訓。
楚獨秀聽完肅然起敬,她們明明算是同齡人,但自己沒有王娜梨的勇氣,可以孤身一人跑到燕城,尤其對方的演員工作還沒起色,甚至沒加入固定的脫口秀俱樂部。
「不瞞你說,我老家那邊別說俱樂部,連演出場所都沒有。」王娜梨嘆息,「所以我琢磨要不要來燕城發展了,但房租好貴啊……」
楚獨秀好奇:「你是喜歡這個嗎?」
「當然喜歡,我最開始知道單口喜劇的時候,還沒有節目呢!」
楚獨秀瞭然地點頭。新朋友大概為夢想而來,但她就不一樣,有夢都不敢想。
王娜梨問道:「你是怎麼接觸到單口喜劇?」
楚獨秀坦白:「當時精神狀態不佳,急需發瘋紓解情緒,就這麼接觸了。」
「???」
片刻後,培訓營導師路帆露面,她大概三十多歲,穿著休閒襯衫,懷裡抱一摞教案,完全是都市麗人打扮,跟節目上形象差不多,據說本職是英語老師。
剛一進門,她就受到熱烈歡迎,恨不得將全班人掀翻。
「哇哦——明星導師——」
「女明星來了!」
「路老師,我是你粉絲!」
路帆趕忙伸手製止,驚慌失措道:「謝謝謝謝,嚇死我了,不敢當不敢當。」
學員裡有路帆的熟人,都在臺下起鬨揶揄她。他們不一定比路帆表演經驗少,只是不像她已經上過節目,與其說是歡迎老師,更像是在打趣朋友。
「現在教這個脫口秀培訓班,感覺跟教留學班差不多。我每月賺個萬八千,教他們求學掙大錢,臺下學生腰纏萬貫,家裡早就趁幾個億。他們被英語教育,我被社會教育。」
路帆無可奈何道:「這個班也一樣,看似我是老師,實際我被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