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再次醒來時,看到琳琅坐在他的床側認真地剝金橘,纖指捻了一瓣橘肉喂進他的嘴裡,柔聲問道:“皇上感覺如何,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看脈。”
清冽的幽香自她身上飄渺傳來,弘曆愜意地吸了吸鼻子,感覺胸口的悶意好多了。
他吃了那瓣甘甜的橘子,搖了搖頭,太醫們都是老生常談,左不過是靜心休養,按時吃藥這些原話。
想到前朝那邊的境況,年長阿哥的蠢蠢欲動,弘曆握了握琳琅的手,頗有深意地談起了八阿哥他們的學業情況,語氣頗是欣慰:“永瑚、永瑄和永珺是朕之嫡子,自小聰明勤懇,比之前面幾個兄弟要伶俐的多,琳琅你教導有方,朕沒什麼好擔心的。”
琳琅嗔了他一眼,婉然含淚,故作不高興道:“皇上何以這樣說話?感覺像是交代後事一般,您正值春秋鼎盛,病好了再好好指點小八他們,免得他們調皮,臣妾一介婦人,哪有教導他們的本事?所依仗的,不過是您的寵愛和憐惜罷了。”
弘曆心下一軟,伸手擦了擦琳琅眼角的淚痕,溫語低喃:“是朕的不是,不該惹你傷心。”
琳琅溫柔地注目於弘曆,和婉說道:“皇上好好休養,臣妾和純貴妃她們也能少憂心,阿哥們若是不懂事,也是年紀小的緣故,等皇上身體痊癒,自是什麼事都沒有。”
提起純貴妃,弘曆立即想起永璜,眉頭情不自禁地揪了起來,語氣不忿道:“永璜心大了,他就算是朕的長子,也不該生那樣的心思,仗著弟弟們小,就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簡直不像話!”
琳琅沒有接這個話茬,只是感慨:“可憐純貴妃焦慮不已,操碎了心,但孩子大了多少會叛逆,何況大阿哥也不是從純貴妃腹中出來的,叛逆起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弘曆沉吟許久,片刻方道:“純貴妃的確不容易,朕不該遷怒於她。”
話罷,他吩咐李玉給鍾粹宮送去一面象牙鏤金的蘇繡紈扇,玉骨扇柄,細細流蘇翡翠墜,觸手溫潤生涼,可欣賞,可把玩,頗是稀罕貴重,如此賞賜算是安純貴妃的心。
“皇上聖明。”
琳琅莞爾一笑,雙眸好似含了一泓春水,風姿豔灼,看得弘曆意亂神迷,不禁有點口乾舌燥,舔了舔唇角。
但病中身體不適,弘曆有心而力不足。
他懊惱地嘆了口氣,只能將美麗無雙的皇后攬進懷裡,吻了吻她的秀髮,觸目的是烏黑亮麗的光澤,不似他,不知何時生了華髮。
有琳琅在側,皇上的情緒得以穩定,輪流侍疾的妃嬪們紛紛鬆了口氣,後宮還算祥和安寧,只是出宮開府的大阿哥永璜卻病倒了。
他的嫡福晉伊拉里氏跪倒在床前,哭得稀里嘩啦,苦口婆心地勸慰道:“爺,您就不要胡思亂想,折磨自己了,您是皇上的長子,皇上不會厭棄你的,好好吃藥,把身體養好才是正經。”
永璜閉著眼睛,根本不予理睬,自從捱了弘曆的痛斥,他當夜就做了噩夢,此後夢魘叢生,不得消停。
他心思本就敏感,心思太重,以至於日夜輾轉難眠,擔心自己被皇阿瑪厭棄,成為最不受待見的兒子。
太醫來了一趟又一趟,藥沒少吃,但永璜的病情卻越來越嚴重,每日只能用山參吊著精神,面容蠟黃泛青,眼窩漸漸凹陷下去,一副奄奄一息、時日無多的瀕死模樣。
纏綿病榻從秋到冬,如今開了春,初開的桃花映著滿園芳菲,未全凋謝的梅樹還保留著傲然的香氣,弘曆都能起來了,正常地用膳上朝,永璜卻徹底沒了活著的精氣神兒。
琳琅得知大阿哥估計油盡燈枯,亦是一驚,這孩子年紀輕輕的,咋就這麼短命?
弘曆知道訊息後,沉默良久,並沒打算起身出宮探望永璜,不知是悔恨,還是害怕,亦或是還在生氣。
皇帝不願意去,皇后必然要去一趟,琳琅請示了弘曆,由著蘭心和一眾內監陪護坐上了華麗的馬車,來到了大阿哥所在的府邸,嫡福晉伊拉里氏帶著一群妾室,紅腫著眼睛跪在門前請安,“恭請皇后娘娘金安。”
琳琅頷首,招手示意她們起身說話。
內室的純貴妃比琳琅先到一步,抹著眼淚出來請了安,語氣澀然,帶著無限的悲傷,“娘娘您來了,皇上他…”
她往琳琅的身後望了幾眼,終是失望。
永璜再如何存了做太子的心思,亦是皇上的第一個阿哥,血濃於水,如今病重到如此地步,皇上依然不願來見他一面,實在是無情吶。
臥寢之內,琳琅緩步來至永璜的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