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了一會,拍門聲消失,世界上沒有聲音。我再也沒有睡意,我的腦子裡飛舞著小姐的各種器官。那些器官像塑膠做成的,它們飛舞著,顯得很虛假。我盡力想把它們變成真實的肉體,但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塑膠繼續塑膠著,虛假依然虛假吧,我的腦子裡突然竄出這麼一句。
我又聽到一連串拍門聲,它肆無忌憚地勾引我。忍無可忍的時候,我會挺身而出。
我決定開啟門,把拍門的小姐抱到床上。房間裡一片漆黑,走廊上的燈也熄滅了。我不打算開燈,摸索著走到門口。拉開門,我把拍門的小姐抱進房間。小姐的雙腳來回晃動,踢打我的腰部。她也許是害怕跌到地板上,所以用雙手吊住我的脖子。她吊得越緊身子就扭得越厲害。我把她丟到床上,床板發出一聲喊。她說開燈,我是你姑姑,開燈。開啟燈,我看見姑姑躺在我的床上,她的眼睛像是不適應燈光,依然緊閉著。閉了一會,她睜開眼,從床上爬起來。
姑姑說睡不著,所以把你叫醒了。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我想戲弄我們的人會不會是吳明天?我問姑姑誰是吳明天?她說我過去的戀人。我說你談過戀愛?她說談過。我們還一起生活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要我跟他結婚,我不願結婚,我認為愛可以超越一張結婚證書,何必那麼不自信,非領結婚證不可。他說總要有一個說法。我不喜歡有說法,他一定要有說法,就這樣我們分手了。就這麼簡單,我們分手了。我說你原來不是老處女?姑姑說誰規定我一定要做老處女,誰的規定?我說不是誰的規定,只是有人在背後曾這樣罵你。
姑姑說了一會吳明天,又回她的房間睡覺去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入睡,反正我是在極度的疲勞之下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我又聽到了敲門聲。姑姑一邊敲門一邊叫我的名字。我開啟門。姑姑說我真蠢,我後悔了一個晚上。我們為什麼不走進廁所去看一看,哪怕進去撒一泡尿都好,說不定廁所裡藏有什麼秘密。天亮之後,我們還得去廁所看一看。不進去看一看就這麼回去了,我不甘心。
天很快就亮了。我和姑姑再次來到芒果路10號。姑姑說我進女廁所,你進男廁所,我們都進去撒一泡尿。我說我沒有尿。她說沒有也得進去。我說我不進去。姑姑跑進女廁所,她隔著花窗吩咐我。我沒有聽她的吩咐,只盯住牆根下的那一堆玻璃。那些玻璃閃閃發光,有幾塊稍大的玻璃還映出了我的頭像。在我的頭像後面是一間三層樓的樓房,有兩顆腦袋正伏在二樓的欄杆上,張望我的後腦勺。我猛一回頭,我相信我看見了牛正國。
我朝著廁所對面的樓房喊了一聲爸爸,並且跑過馬路,撲到樓房前的鐵門上。二樓的兩個人沒有反應,老者木然地站在那裡,老者旁邊的小孩卻對著我莫名其妙地傻笑。
姑姑及時從廁所趕出來,她一邊跑向鐵門一邊扣皮帶。她說哥哥,我是牛慧,這是你和我們合影的相片,這是你曾經用過的牙刷,這是你用過的鋼筆。老者和小孩從二樓走下一樓,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那張我們熟悉的面孔,懸掛在離我0。5米的正前方。我說爸爸,我是牛翠柏,你還記得我們嗎?你曾經把我吃進嘴裡的三個小饅頭打了出來。牛正國搖搖頭,他從姑姑的手上拿過鋼筆和牙刷,他把這兩件物品舉到頭上,偏著頭認真地看了一遍。好像是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他把牙刷和鋼筆還給姑姑。姑姑把相片遞給他。
他看了一眼相片,對著他身邊的孩子說了一串我們聽不懂的越南話。孩子跑上二樓,叫來了一位又黑又瘦的中年婦女。婦女問我們找誰?我們說找牛正國,他是我的爸爸,是牛慧的哥哥。婦女看了牛正國手裡的相片,對著牛正國耳語一陣。牛正國搖頭。婦女說他說他不認識你們。他現在已說不成中國話了。有什麼話跟我說。姑姑把他收到的信遞給牛正國,牛正國仍然搖頭。姑姑又把信遞給婦女。婦女說我不認識中國字。他是從東興跑過來的,他是我的丈夫。這是我們的兒子,已經8歲了。
我的手穿過鐵門,抓住牛正國花白的頭髮,用力拉過他的頭。他的頭撞到鐵條上,就像一隻皮球撞到鐵條上,發出噗噗聲。他們三人驚叫起來。我說牛正國,你他媽怎麼不認識我們。當我再次拉他的頭,準備撞向鐵條時,婦女伸出她的兩隻手卡住我的手臂。
她說你別這樣,你放了他,他已經沒有記憶了。他像是受過刺激,什麼也記不起來。一分鐘前做的事和說的話,他都記不起來。你不能怪他,你鬆手。我不會鬆手,我怎麼會鬆手呢,我緊緊抓住他花白的頭髮,我聽到頭髮脫落的聲音。我的手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我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