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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厭惡這目光。朱利安諾的聲音便低沉起來,連笑容也收起來了。他從床上坐好,目光乖戾的望著米夏,“他的悲慘裡有你一份功勞。”米夏說:“是啊……我不該在離開前向他告白的。”告白後她固然解脫了,可這份心情總要有一個人負擔的。她只是自私的將這負擔卸給了雷,她說,“可我並不認為他很悲慘——其實你也不這麼認為,”她的目光很平靜,可這平靜比什麼都更刺痛朱利安諾。她似乎是在微笑,帶了些輕蔑和感嘆的,她說,“誰會嫉妒一個在自己看來很悲慘的人呢?”朱利安諾的手指猛的抓緊了。米夏依舊用那樣的目光望著他,“你有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澄澈得就像地中海的晴天。可你為什麼要留這麼長的劉海遮擋它?”她抬手撥了撥自己的頭髮,說,“瞧,你額頭上也是有疤痕的。我曾聽人講經,說神子受刑前,衛兵給他帶上了荊棘的王冠,嘲笑他敢自稱是萬王之王。難道你額頭上的也是聖痕嗎?”她說,“多麼可憐,其實你也是生來便被神厭惡的吧。”朱利安諾驟然便意識到,他的言語還是傷害到了這個姑娘。她如此的憤怒以至於不惜觸怒他,也要用言語的暴力報復他。可他居然真的感受到了胸口澎湃的怒火——他多麼想撕碎她好令她立刻閉嘴,可他的手腳竟不能動。有一種奇特的心情阻止了他,讓她放任他說下去。米夏便道:“你也生而病弱,整個童年都在疼痛和流血中渡過。你比旁人更需要父母的疼愛。可是奇怪啊,為什麼你不住執政官的宅邸,卻要住在偏遠的夏宮?難道說侍女和男僕會比父母給你更周全的照顧?不是的……因為他們壓根就不想看到的啊。你瞧你的餐桌旁甚至就只有一把椅子——也許他們偶爾會來探視你,可他們一次都沒留下來陪你用餐。以至於你都不存奢望。”“讓我來想一想,他們為什麼不想看到你。僅僅因為你流血嗎?不是的,你瞧你早不流血了,你甚至比旁的貴族更優雅和俊美。他們不想看到你,難道是因為,你也是一個私生子?你必然是一個私生子,你看所有醫生都斷定你活不過2o歲時,他們竟還急於驅逐你。讓我來猜一猜你親生父親是誰,想必他也曾是你敬仰和愛戴的——”她說著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彷彿腦海中有兩個她,一個在刻薄惡毒的用言語報復朱利安諾,而另一個她在為前一個她的草率衝動感到羞愧和懊惱。她別開頭不再看朱利安諾,只遮著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吐出更多惡毒的言辭。她在全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她說的時候朱利安諾恨她,他腦海中彷彿有一把火在燒。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這感受很奇特,彷彿病中垂死之人自尖銳的痛楚裡,感受到自己仍是活著的。於是他幾乎要愛上那疼痛。可她停下來了,朱利安諾窺見她眸中的懊惱,知曉她竟在後悔竟用語言折磨和傷害他。他忽然便更煩躁了。就彷彿已被一切該愛他的人拋棄之後,連該恨他的人都漠視他了。幸而她再度開口了。她說:“你嫉恨雷。”提到這個名字,她聲音裡的尖銳和刻薄都消散了,變作令人深陷的柔軟和溫暖,“因為你比誰都清楚,他曾遭受怎樣的痛苦。可他長成你與你截然不同的人,他不懷怨懟和戾氣,也不曾遷怒於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慈悲和正直,也比任何人都為人信賴。他耀眼得令你無法直視,所以你憎恨他——”她望著朱利安諾,就只是平靜的訴說,“而我不同情他,美第奇爵士。同情是一種辱沒,在知道所有這些之後,我只從心底裡感到,他比旁人更值得我仰慕和喜愛。”朱利安諾便明白她不肯說下去,甚至不是因為懊悔她的尖刻言辭——她只是在宣洩怒火之後,忽然意識到她用於刺痛他的也是加洛林曾遭受的。用這些來報復他便也是在嘲笑加洛林。所以她阻止自己再說下去。他感到腦海中有什麼炸開了。——憑什麼。他想,憑什麼得到這一切的是加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