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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

中聽著兄長的斥責和斷然否認,啟安越發覺得困惑。

在沒有找到答案之前,這個謎,也許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大哥……”他仍忍不住反駁,“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有個問題,或許你和二姐都從來沒有想過,在沒來這裡之前,我也一樣,因為那是我們自小就接受的既成事實,連他們自己也認為親人全都不在了……可是,人海這樣大,會不會有意外?會不會還有人活了下來?你想過這個可能性嗎?”

“還要怎樣意外,連骨灰都找了回來,你認為還有誰活著?”大哥語聲低了下去,隔著電話兩端,也聽得出他聲音裡的傷感。啟安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心裡明白,大哥對長輩的敬重之心不比任何人少,因此他忠實嚴格地守護著他們希望守護的秘密,以一種與自己不同的方式表達他的孝誠。只是他們的方式,他們的秘密,是否真的正確得無暇可擊?

“假如,我是說假如有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甚至百萬分之一的可能呢?”啟安小心翼翼問,“大哥,你試想一下,假如真的還有人活下來……這個可能性本身,對我們,對他們,意味著什麼?”

彼端沉寂。

啟安怔怔拿著電話,也被自己第一次清晰說出的這句話震住。

這念頭在心裡縈迴無數次,終於清清楚楚說了出來。

那邊長長一聲嘆息,終於問,“這書的作者是什麼人?”

“是個女孩子,很年輕。”啟安屏息回答。

“剛才接電話的人?”

啟安以沉默表示了預設。

那端似乎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淡淡問,“查過嗎?”

“查了,看起來是個外人。”

“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不知道。”

電話裡傳來沉重的嘆息聲,隔得遙遠,聽來像海灘上風吹過的聲音。

“如果真是故人,她怎麼能把這些事寫出來傳揚於世?”

“她的想法處境和我們未必一樣,其實她是一片好意,因為她並不知道……”

“啟安!”那邊語聲轉厲,斷然打斷他,一字字說得清晰緩慢,“不管她是誰,你要明白我們的立場,他們是已經拋棄了過往的人,是沒有歷史的人,他們誰也不會願意當年舊事再被揭開,不管是真是假,他們都不會願意看到!他們想要的,只是平靜。”()

第十八章(上)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陪都重慶】

絲絨窗簾寂寂垂著,紋絲不動,明淨玻璃窗外斜伸下枯樹枝幹,零星黃葉在冬日寒風裡簌簌抖著——就如這一刻的自己——霖霖以手背抵住嘴唇,後背抵著硬而冷的櫃壁,那冷意沿著背脊爬上頭頂,從頭頂灌入周身。耳邊止不住嗡嗡的迴響,猶是薛叔叔清晰低沉帶了獨有磁性的聲音,他在說什麼?敏言的生父、佟孝錫、大漢奸——這一個個詞如何能連在一起,如何能從他口中說出,如何能讓咫尺外的敏言一字不落聽去——

連母親和薛叔叔幾時離開屋子,她也不知道,目光只直勾勾望著那絲絨簾子。

簾子背後的人,一動不動,彷彿和身後慘白堅硬牆壁融在一起。

霖霖屏息不敢出聲,不敢動彈,不敢讓敏言知道她也在這裡。

陰冷的冬天,汗水竟冒出來,濡溼後背。

狹窄又充滿黴味的櫃裡陰颼颼的,那麼冷,那麼久,方法是在寒冰窖裡等了一百年。絲絨窗簾終於動了動,有個人形印子顯出來,又緩緩向下滑去,直滑到地上,蜷縮成一個抱膝的影廓,漸漸顫抖,將整幅絲絨簾子也帶得不住地顫,許多積塵抖落下來,在窗外照進的陽光裡紛紛揚揚。有一絲極低抑聲音從簾子後面傳出,不是哭,不是笑,只像失群孤雛在午夜發出的啼聲。

從櫃子雕花的門後,霖霖看到一清二楚,聽得聲聲入耳。

就這麼看著聽著,不知指甲幾時掐進了胳膊,在痛楚中強自隱忍——想不顧一切將哭泣的敏敏緊緊擁抱,不讓至親的姐妹獨自承受這痛苦。卻又為自己無意中窺知了她的秘密而惶恐愧疚,只怕這個時候,自己的出現對她只是雪上加霜。

隔著薄薄一扇花雕櫃門,卻像有萬水千山將她與她隔絕。

走廊上傳來小靴子嗒嗒的聲音,慧行的腳步聲裡夾著羅媽無奈的呼喊,“霖霖小姐,敏敏小姐,你們藏在哪裡啊,小少爺到處找不著你們都快哭了!這都玩了大半日,快別玩了,趕緊出來吧,夫人和薛先生都回來了!”

絲絨窗簾後的哭聲驟然止歇,簾子簌簌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