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拿來大眼瞪小眼地問上一遍,還有什麼意思。中國人講的是含蓄,花前月下終身暗許,何其美好的意境。偏偏許錚一口咬定沈小姐是新派人,要當面弄上這麼一套才叫羅曼蒂克……見鬼的羅曼蒂克!霍仲亨黑著臉,斬釘截鐵開口,“念卿,我有禮物給你!”
竟有人送禮送得如臨大敵,念卿愕然之下,卻聽得他問,“當日你在這裡送我兩件禮物,可還記得?”當然,她當然記得,一件禮物是她彈給他的曲子,另一件禮物便是她自己。霍仲亨將念卿左手一握,“這便是我的回禮!”
冰冷的硬東西套入無名指上,念卿怔忪低頭,見銀白指環托起光華璀璨的一粒石頭在指間閃閃發光。無名指,他將這石頭套在她的無名指……耳邊突然靜了,連樂聲也不見,彷彿一切聲音都靜止了下來。他怎麼能套在這裡,這可要鬧笑話的……念卿下意識便要摘下戒指,卻被霍仲亨一把攥住。他聲色俱厲說了一句什麼,念卿沒有聽清,一時間只覺倉皇尷尬。見她低了頭還要去摘,霍仲亨終於暴怒,“給我收下,不許摘!”
這一次,周遭是真的靜了下來。
眾人都被霍仲亨這一聲怒斥驚住,樂手們不敢再彈奏,眾人面面相覷,四下裡鴉雀無聲。念卿終於魂魄歸位,一口氣還未喘過來,已被霍仲亨一手拽住,闊步登上大廳前方臺階。
“眾位,本人在此宣佈兩件事情。”霍仲亨開門見山,半句場面話也沒有,“其一,解除本省戒嚴,恢復南北交通,全面停止四省戰事。無論南北,都是中華版圖,手足相爭傷在自身,本人衷心希望停止內戰,重啟南北和談!”
話音落,全場靜,旋即掌聲如雷。
只有不愛打仗的百姓,沒有不愛打仗的軍閥。有仗打,才有地盤可搶,有錢財可刮。人人都猜霍仲亨到底會幫北邊打南邊,還是幫南邊打北邊,不管幫哪一頭,都少不了他的好處。
但是霍仲亨說,不打,哪一邊都不打。
加上本省在內,四省地盤都已落入霍仲亨手中。四省戰事全面停止,無異於隔斷了全國戰局,哪一頭想再鬧大都是不易,要麼就此僵持,要麼坐下來和談。
一定有人不樂意,但也一定有更多人撫額相慶——譬如眼前眾人神色各異,或震動或激越或失望,掌聲卻依然久久不息。畢竟,期望戰事平息,南北統一才是國民真正的意願。
念卿一時間忘了心中震動,情不自禁為他鼓掌。
霍仲亨轉頭看她,微微一笑,驀然將她的手牽住。念卿一窒,只見他面向眾人朗聲說道,“其二,宣佈一件私事——本人與沈念卿小姐正式宣佈訂婚。”
【雲誰之思】
“然後呢,然後呢?”桂珍姐興奮得滿臉通紅,緊逼著念卿追問不休,“督軍還說了什麼?那些人臉上都是什麼表情?”一整下午她就沒有消停過,逼得念卿啼笑皆非,“好桂珍,你饒了我,那些真的不記得了!”叫慣了陳太,一時改口頗不習慣,念卿不肯叫她桂珍姐,只是一口一個桂珍地叫。桂珍姐不滿地笑啐,“沒大沒小,少來敷衍我,那種場面是個女人都會記上一輩子,我才不信你不記得!”
念卿笑盈盈只作沒有聽見。回想當時情形只覺身在夢中,一切都是影影綽綽,那些人都有什麼反應,誰譁然、誰震動、誰歡喜、誰祝福,似乎同她都沒有關係。彼時只記得,他緊緊牽著她的手,掌心溫暖堅定,再也不曾放開。
生死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就這樣將手交到他手中,無名指套上他的戒指,小小一圈,圈出一個新的天地。從前人們相信,無名指有一條血管通向心臟,套住這手指就套住了一個人的心,這便是婚戒的由來。指間光采閃爍,念卿抬手迎上光線,看晶瑩剔透的小石頭折射出幻麗色彩,彷彿夢裡光景。
萍姐推門進來,連喚了兩聲沈小姐,卻見念卿自顧出神,唇邊噙一抹淡淡笑意,壓根就沒聽見。桂珍亮開嗓子喚了聲“霍夫人”,驚得念卿回首一怔,霎時頰上飛紅。萍姐忍笑道,“送禮服樣子的人來了,請沈小姐下去看一看。”
訂婚宣佈得突然,索性連訂婚宴也免了,直接將婚期定在半月之後。許錚直笑說督軍是他見過最心急的新郎官,若不是礙於沈小姐的體面,最好連這些過場都省了,直接將人搶入督軍府去。這一來可將督軍府上上下下忙了個腳底翻天,婚禮相關瑣事無數,從禮堂布置、禮賓喜帖到新人禮服,都得趕在十天之內建備就位。單禮服這一樁,就叫全城最出名的四家裁衣店各送十套樣子,又從英國訂了最新式的婚紗,其他首飾鞋子捧花通通都要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