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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她的譏誚激怒,“你懼怕這兩個字,正是因為你不曾擁有,你活在渾渾噩噩的世俗裡,看不到更深遠的,如太陽如明月一樣輝煌的所在!”

念卿不說話,站起身來,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他迎視她,仿如被這樣的目光潑了透體的冷水。

“我沒有你那麼光輝的信念,我只知你的父親在憂心家國大事之餘,還被你攪得心神不寧;你的妻子整日流淚,牽掛你的安危;你未出世的孩子,也陪著她一起受罪……而你卻在這裡空談信念,空談什麼日月光輝!”念卿冷冷地看他,“你不覺得可恥嗎,霍子謙?”

他蒼白了臉色,啞聲道,“如果這是你眼中的可恥,我願意就這麼可恥下去。”

“好,好!”念卿怒極反笑,再不願與他多言,轉身往門口走去。

卻聽身後,他沙啞了語聲,一字一句道,“縱然這樣的可恥,也好過成為第二個霍仲亨。”

“你說什麼?”念卿驚詫回身,錯愕到極點。

“我說,我不想做第二個霍仲亨。”子謙自嘲地笑,“自小聽得最多的話便是將門虎子,他們個個都要我照霍仲亨的模子,什麼都學他,什麼都像他!我卻不稀罕,他有他的功名,我有我的人生,他分明已經走錯的路,為何不許我換另一條路重新去走?他既然不曾走過,何以斷定這條路不能抵達彼岸?”

念卿怔忡聽著,良久,喃喃開口,“你就這麼急於否定你的父親,急於證明你可以強過他?”

子謙不答,眼裡迷茫變幻,似乎自己也未想得透徹這答案。

“假如最後的結果是你錯了,你可會後悔?”她一雙明澈眸子深深望進他眼底。

“不會。”他立時回答,語意堅決,“無論對錯,至少那是我自己的路。”

四〇記·(上)

炎熱午後;陽光白熾;監獄的大門緩緩開啟。

警衛“護送”著消瘦蒼白的霍子謙走出門來,將他交給等候在外的四名侍從。子謙仰頭看了看天空,被強烈陽光晃得微眯了眼,一眼部發跟隨侍從上車。

車子一路飛馳,卻偏離了入城的方向,繞道駛向西郊。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子謙在後座沉聲發問。

“送少帥回府。”侍從答得謙恭,“途中需要繞一段路,望少帥海涵。”

子謙沒有回答,只冷冷審視著窗外不斷掠後的景緻,終於在越來越接近那廢氣礦場時,豁然解開了心頭疑竇——他們繞道帶他經過的地方,正是一處廢礦改建的刑場。

車子放緩速度,慢慢駛過幾排鐵絲攔網,遠處空曠荒涼的礦場曝曬在灼烈日光下,一株虯曲枯樹地下站著一排人影,更遠處是持槍肅立計程車兵。

槍聲驟響。

子謙周身一震,眼睛遽然大睜。

樹下那一排戴著鐐銬的人影隨槍聲直直倒下。

又是一排囚犯被推上刑場,行刑計程車兵再一次端槍瞄準。

車子緩緩從刑場外駛過,彷彿故意載著子謙繞場觀看槍決,直至最後一輪槍聲響過,才掉頭重新駛向回城方向。

冰冷的槍聲久久迴響,血淋淋的刑場上,二十餘具屍體橫陳。

侍從官從後視鏡裡小心打量後座上少帥的神情,見他臉上慘無血色,嘴唇緊抿,多日未刮的下巴長出胡茬,臉頰眼眶都因消瘦而凹陷,濃眉下一雙眼睛幽沉沉毫無波瀾。車子已經駛出刑場老遠,他還僵硬著脖頸,直盯盯望著窗外,一路上再沒有說過一個字。

車子抵達茗谷,早早候在門口的四蓮遙遙望見他下車的身影,已奔上來迎接。

站在臺階上的念卿牽著霖霖,靜靜看著四蓮撲入子謙懷中,看著子謙木然的笑容,陡然間有一種錯覺,彷彿眼前不再是往日熟悉的子謙,甚至也不是數日前獄中曾見的那個子謙——在他的身上又什麼東西彷彿已不見了。

眼前的子謙,笑容木然,神態木然,彷彿對身旁的一切都木不關心。

念卿心裡揪緊,牽著霖霖的手不由自主握緊。

霖霖被她捏痛了小手,不高興地掙脫了奔向子謙。

子謙低頭看霖霖,笑容裡總算有了一些暖意,再抬頭看見佇立階前的念卿,那暖意便被霜色覆蓋。

念卿的微笑也因為他冰冷眼神而凝結。

她將他在獄中所說的話悉數轉達了仲亨,原本不指望仲亨能諒解子謙的想法,只希望對父子能少一些誤解……卻沒想到,仲亨在兩日前簽署了槍決光明社一干案犯的命令,同時下令釋放霍子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