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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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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亨直走到薛晉銘面前,直呼其名,同他半分寒暄客套也沒有,“要來也不早說,害得念卿一點準備也沒有。”

薛晉銘微微一笑,率先朝他伸出手去。

他二人的握手短促有力,儼然有老熟人的默契。

念卿從旁瞧著,不覺莞爾,“可不是,你一來就下雨,我這不賢惠的名聲竟是被你帶累了。”

按照南方的習俗,主人家會客之日若趕在下雨天,便是這家主母不賢惠之故。

“夫人自然賢惠,我只怕督軍嫌我討厭,特地趕了這時辰來。所謂人不留客天留客,今日怎麼也要在府上討杯酒喝。”薛晉銘亦不客氣,趁此將霍仲亨擠兌。他攜來的異邦友人含笑站在一旁,聽不懂三人笑談,一雙藍眼只驚豔地望向念卿。

薛晉銘適時為他引薦,“這位是李斯德先生。”

李斯德是他給自己取的中文名,到南方遊歷已有數月,雖是第一次來北平,卻對古老帝都景仰已久。他用生硬的英文表達對霍督軍的敬意,盛讚霍夫人的美麗。看他熱情有禮,念卿心存好感,卻聽薛晉銘介紹他是有名的胸科大夫,一時微覺意外。

“這次將李先生請來北平,本是為了夢蝶……他在這方面極有權威,只可惜我們到得太遲了。”薛晉銘淡淡解釋,霍仲亨聞言望向念卿,眉宇間掠過一剎那異樣的陰霾,旋即平復如初,“多謝你有心,念卿正巧有些著涼,勞煩大夫看一看也好。”

念卿無奈而笑,雖覺得他二人小題大做,這番盛意卻不好辜負。

李斯德隨身攜了診箱,提出最好到房間裡去,需要貼身檢查。

念卿只得笑笑,“那去樓上吧。”

她溫潤目光從薛晉銘臉上掃過,轉而望了霍仲亨,似有一絲欲言又止。

霍仲亨頷首微笑,“去吧。”

看她領了大夫往樓上去,身影消失在轉梯處,霍仲亨這才看向薛晉銘,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薛晉銘臉色亦轉肅,“她接觸夢蝶多日,小心為好。”

霍仲亨濃眉糾緊,“當時醫生已檢查過,說她無恙。”

“我聽李斯德說,這病過了人不見得立時能顯現,每人體質不同,有的快有的慢。”薛晉銘語聲有些發澀,怔了一刻,勉強笑道,“我向來多事,你不要見怪,總之讓醫生瞧瞧總沒壞處。”霍仲亨沒有說話,目光定定望向樓梯處,良久才沉聲道,“多謝。”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簷下雨滴如注,庭中花樹搖曳,風裡攜來青苔香氣。

薛晉銘端起荼來淺抿一口,“貢茶?”

霍仲亨一笑,“萬壽龍團。”

“難怪。”薛晉銘亦笑,“眼下等閒已喝不到上好滇茶,川滇鹽荼之路壟斷至今,但願督軍此次廢督功成,也讓我等早日喝上好茶。”

“川滇這頭向來偏安,自成一系,慣會見風使舵。”霍仲亨不以為意,擺擺手道,“但此次廢督,最不情願便是這些個人。明裡不敢叫囂,暗中陽奉陰違。”

薛晉銘笑道,“你廢掉的是他們手中真金白銀,一旦不在其位,這些人操縱不得權柄,所把持的煙土、黃金、鹽茶等買賣,少了哪一單不是剜他的心肝?”見霍仲亨沉吟不答,他垂下目光,以茶蓋專注拂去浮葉,淡淡道,“逼得太狠,狗也要跳牆,總得給人留條活路。”

這話說到霍仲亨心坎上,正是他近日躊躇難以決斷的關鍵。

廢督的決議一下,便是勁弩離弦,再不能收回。

若遇阻抗,只得強力執行,否則內閣威望何存,往後號召力何在。一旦因此激起兵事,卻又與廢督初衷相違,自是下下策。但若此時從權妥協,不從根基上徹底廢督,民眾輿論必定失望,對和談與新憲的信心也會受到影響。日後再要削弱藩鎮武力,只怕又需大動干戈。

照霍亨一貫的手段,打蛇打七寸,既要動手便不會再留退路。

但畢其功於一役,終究是不合實際的空想。

“你這話,道理是不錯。”霍仲亨犀利目光落在薛晉銘臉上,緩聲道,“依你看來,此事以緩行為宜了?”薛晉銘並不即時回答,那雙總帶著三分笑意的鳳眼,悠然看向門口雨滴濺落的金魚缸,“督軍可曾聽聞過一則烹菜的法門,叫做慢火煎活魚,溫水煮青蛙?”

霍仲亨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似乎覺得這句話實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