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涼意如水的秋夜裡,趙家舊時的庭院朦朦朧朧地像是被披上了一層模糊的薄紗,越發襯得此時的一切都更像是絕望之人幻境中最後一點夢了。 恍惚,遙遠,可是又好像唾手可得的近。 聞言,趙觀柔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黑夜昏昏,連帶著這皎潔的月色似乎都稀薄了起來,勒得人的心臟透不過氣來。 即便是方才被黑衣刺客們追殺之時,坦白來說,她的心都不曾如此的恐懼害怕過。 其實,觀柔原先的猜想是沒有錯的。 刺客襲來,不論一切都是保命要緊,因為就近,所以她當機立斷就選擇帶著女兒逃入趙家的暗道,然後由此來到趙家昔日的後院裡繼續躲著。 而且其實有皇帝駐蹕在此,料想那些刺客們也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皇女和皇妃失蹤,等刺客都被解決了之後,皇帝是肯定會派人來找她們的。 她們若是躲在這裡,留神聽著外頭的動靜,只要有人開始找她們了,她們再趁機從此處的哪個狗洞裡鑽出去,被人接回去。 回去之後即便皇帝問起她們剛才躲在了哪裡,觀柔也有把握自己可以搪塞過去,說是不識幽州城內的境況,她便躲在了一處不知名的犄角旮旯裡逃過了一劫。月兒……她更是有把握,女兒一定會為她保守秘密的。 但是方才一路驚心動魄的逃亡,讓她無暇思索此刻真切地擺在她面前的這種可能。 ——月兒問:“爹爹,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這裡?” 是啊,梁立烜怎麼會知道她們在這裡? 這條暗道,知道的人並不多。 觀柔知道,後來的幽州節度使梁家父子也是知道的。趙偃為表忠心,早就把這裡的情況告訴給梁立烜的父親梁凇。 畢竟哪個節度使能容忍自己下屬家中有一條自己不知道的暗道。 古來很多當權者都很忌諱這個的。 趙偃識相地自己主動告知,梁凇也很高興,說讓趙偃放心地去用這條暗道吧,平日裡他是不會過問的。 只是在一瞬之間,觀柔甚至都還沒有轉身去看身後的那個男人,她就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怕只怕,她自作聰明地以為掩飾得很好,實際上那人早就對她起了疑心。 一直以來,他都在試探自己。 從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他逼著自己寫字給他看,要查驗自己的字跡,到幾日之前他試探自己是否知道嘉合居主屋內室博古架上的暗格。 包括今晚。 都是他的精心試探。 只不過從前女兒不在時,觀柔還能一一應對下去,叫梁立烜什麼也打探不出來。 然而今天晚上事發突然,關係到女兒的安危,她心慌意亂之下就終於徹底露出了破綻了。 那群所謂的“黑衣刺客”,與其說是“刺客”,倒不如說是梁立烜的“親衛”。 背對著梁立烜,她面上揚起一個自嘲的冷笑。 * 月兒問出那話之後,皇帝久久沒有回答她。 觀柔還維持著那個蹲在女兒面前的姿勢,更是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就算她有巧舌如簧、口若懸河之技,她也無法解釋,自己一個南地揚州出身的女子,如何能精準地在北地幽州找到這條鮮為人知的暗道。 月兒察覺到此時的氣氛似乎十分凝滯,下意識地低聲又多問了一句: “爹爹?你是來這裡接我和趙姐姐的嗎?” 東月私下叫觀柔還是更願意叫“阿孃”的,只是她知道梁立烜不喜歡她這麼叫趙淑妃,所以她亦很聰明,當著梁立烜的面,她還是叫“趙姐姐”,只私下再隨著自己的心意叫人。 聽聞女兒問出這話,觀柔似是聽到梁立烜輕笑了聲。 “趙姐姐?” “月兒,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麼叫了。她不是你趙姐姐,她就是你的親孃。” ——她就是你的親孃。 皇帝的腳步步步逼近,很快,觀柔就察覺到自己身後傳來一陣涼意,似是還有男子的衣袍一角拂過她的背。 她咬了咬唇,低頭站起來,又轉身面對梁立烜再拜下去: “妾趙氏拜見陛下萬壽……” “觀柔。” 話未說完,就被他打斷。他聲聲哀慼卻又深情地喚著她的名字。 觀柔……觀柔…… 趙觀柔! 這些年裡。我真的徹底後悔,萬般愧疚,也真的很想你。 原來在你心裡,你寧願在宮中做小伏低、處處給旁人行禮,你也不願意再和我相認,享受本該屬於你的與帝同尊、萬人之上的皇后待遇。 原來你明明親眼看見我的後悔和痛苦,你也知道,只要你願意主動同我相認,我會千萬倍地補償你、待你好,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重新團聚 ——可是因為你亦徹底厭棄了我,所以不願再用從前的身份和我有半分瓜葛糾纏了。 大約是再重新提起從前的過往,對你來說,只會讓你覺得噁心吧? 如今這些我都知道了。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