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烜獨自處理了一天的政務,一整日滴水未進。 下午時分,他還十分平靜地召見了幾個北地官吏,和他們商議如何處理這些叛黨未盡事宜等等。 加之那日梁立烜為了揭穿趙觀柔的身份而一手策劃的行刺事件,自然也被他推到了北地叛亂豪強們的頭上,為自己剷除世家豪強勢力尋找更加有說服力的藉口。 ——他們都敢行刺皇帝了,皇帝殺他們難道還有錯嗎? 只有在皇帝批閱政務奏札的時候,徐棣的心裡才能有片刻的安寧。 身為陛下的近身內侍,在他心中鄴帝自然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和畢生的指望了。 畢竟他是個宦官,除了仰仗皇帝,這一生還能有什麼出息呢? 在他看來,只有短暫地脫離這些情情愛愛的束縛時,皇帝才稍微像個皇帝的樣子。 可是很快他的心就繼續慌了起來。 因為他覺得這個樣子的皇帝分明是更可怕的。 身邊伺候的人以為他此時暫且放下了,放下了對趙皇后的萬般惦念牽掛,可是實際上大約他根本沒有一刻心中不再盤算著心事。 他願意抽空出來問一問國政,不是因為他心裡記掛著這些家國大事,而是因為他心愛的女人不願意看見他,他不得不用這些俗世的繁雜瑣碎來短暫麻痺自己。 倘若趙皇后願意見他、和他說幾句話,只怕這位主子爺也是能當昏君的人,一氣兒將所有正經事都推倒一邊去、只一心陪在自己心愛的女人身邊,“從此君王不早朝”,也不過是玩笑之間的事罷了。 這樣壓抑著情緒的皇帝,讓徐棣心中更加不安。 可他到底也不過是個閹人宦官,頂多對皇帝的日常起居之事發表一些無關緊要的看法,哪來的臉面去對皇帝的事情多插什麼嘴呢? 尤其如今還關係到趙皇后。 直到深夜寂寥之時,皇帝才堪堪放下了手中的硃筆,擱置在面前的桌案上。 徐棣連忙奉上一盞溫熱的清茶給皇帝, “陛下勞累了一日,想必口乾,不若用些清茶,早些歇息了吧?” 梁立烜垂眸緩了緩心神,接過了他捧來的茶,“皇后和公主那裡……” 不用他說完,徐棣自然可以領會皇帝的意思。 他輕聲道:“晚間公主和皇后用了膳,這會子早就歇下了。” “柴子奇是什麼時候走的?” 徐棣擦了把額前的汗,“……晚膳後。” 如此說來,今天柴子奇待在麟章院裡足足一天了。 哐噹一聲,皇帝將手中才飲了半口的茶杯一下擲在桌上,灑出些許茶湯。 徐棣怕茶水沾溼了什麼重要的奏疏,連忙用袖子抹去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只見皇帝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冰冷如刀又帶著濃濃的不甘和憤恨之意。 下一瞬,書房內一片噼啪作響,原來是皇帝一把將桌案上的所有東西都推到了地上。 這樣洩憤的舉動,過往數年來從未出現在皇帝身上。 徐棣慌忙跪倒在地上請求皇帝息怒。 片刻後,他聽到了皇帝低沉的冷笑聲,那樣的笑聲幾乎讓徐棣渾身汗毛直豎。 “公主,很喜歡他這個叔父,對不對?” “孤,親手養育了多年的公主,今日為了他卻拂了自己的父親的面子。他們相處不過幾日,月兒竟然能這樣喜歡他。” “當真是有幾分本事的。” 皇帝痛苦地低吼道, “可那是孤的女人、孤的女兒!” 徐棣這時候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只能努力降低自己在此處的存在感。 趙皇后的突然迴歸,並不意味著過去五年裡皇帝對她的思念和懊悔終於可以終結了。 相反,它只意味著這對帝后之間新的糾纏的開始。 徐棣恍惚之中有一種感覺。 他覺得陛下和趙皇后兩人的恩怨糾葛,只怕是此生此世、生死難消了。 畢竟,皇帝是這樣的執著,一心鑽入了死衚衕裡不願回頭。 他這輩子認準了趙皇后一個人,除了她,別的什麼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自從和趙皇后相認、又得知趙皇后對自己早已無情之後,皇帝時常一個人呆坐在嘉合居內,愣愣地看著房中的每一件陳設擺件,有時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 皇帝的心魔太深太深,早已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幾句哄勸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連徐棣都為皇帝感到惋惜。 明明他一直愛著的都只有那個女人,他明明那樣愛趙皇后,可是到底為什麼、最後夫妻之間卻走到了這一步? ——“陛下!奴有句話斗膽想說與陛下聽!” 電光火石之間,徐棣的腦海中冒出了些許驚人的想法,他吞了吞口水,壯著膽子開口和皇帝說道。 梁立烜不置可否,既沒說想聽,也沒說不想聽。 徐棣便抖了抖腦袋,繼續道, “這些年裡,奴看在眼中,是知道陛下對皇后的情意的。一則陛下從未想過奪走皇后的中宮寶座,一心只屬意皇后她為您的妻子。二則陛下更從未像魏文帝之流想要賜死髮妻,皇后當年在合璧殿中出事更不是陛下授意的,皇后出事之後,陛下也比誰都要痛苦。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