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皇帝來說,原本甚至平常得根本沒有讓史官記錄在實錄中的必要。 * 早上朝會畢,皇帝又宣見了心腹韓千年。 韓千年是奉皇帝的命令前往幽州查事的。如今回來,自是要再向皇帝覆命。 皇帝讓他去查的是他和原配妻子的父母及祖上的身世。 也就是梁凇、郭太后、趙偃、楊拂櫻他們四個人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身世,不可謂不繁雜。 但是韓千年到底是有為皇帝辦事多年的經驗的,短短几日之內就把這些人所能查到的所有資料都帶回了鄴宮來,呈到了皇帝的桌案面前。 在皇帝的桌案前,還擺著一張幾十年前的卷帙。是那日宋州來的老翁程恕永獻給皇帝的、他當年在兗州做書錄時抄下來的一份案宗。 這份案宗上記載了一個男嬰因為自己父親外祖母是胡女的緣故,也被遺傳了一雙藍眸。 梁立烜這些時日已經將它翻來覆去地看了無數遍。 程恕永第一次對他講出這宗多年前的案子的時候,他就感到一陣無由來的心痛如絞,幾乎連呼吸都苦難滯澀。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也是東月。 月兒的藍眸……會不會,真的不是因為柴子奇? 是啊,他和趙觀柔的父母都是幽州人,梁家,趙家,乃至楊家,都在幽州生活了數十年,不是沒有機會接觸到胡人的,說不定就是在什麼時候出了岔子,所以……所以悄悄將那一支的血脈傳到的東月身上? 所以月兒真的有可能是他的親生女兒。 趙觀柔也真的沒有背叛過他。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而後便是刻骨銘心的痛感。 倘若事實的真相當真是這般,那麼…… 他的妻子當日死得何其冤枉! 只是一想到這個可能,梁立烜便險些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他面上不動聲色,依舊是往日的模樣,可是心裡卻沒有一日不飽受煎熬的。於是他便命韓千年再去一趟幽州,把他和趙觀柔祖上的這些人都細細查過一遍,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哪裡會有疏漏之事、有他們想不到的地方。 然而韓千年帶回來的結果依舊讓梁立烜感到失望。 韓千年的答案是,沒有。 他甚至已經摸查到了趙夫人生母楊拂櫻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沒聽說過他們曾和胡人有過交往的事情。 趙夫人的的確確就是血統純正的漢家女子,這是絕無爭議的了。 而當今陛下身為前任幽州節度使梁凇的嫡長子,身上更加不可能會流著胡人的血。 這事兒又走進了一個死衚衕裡面,沒有出路了。皇帝的最後一絲希望似乎也隨之被打破。 所以越發地查證到了最後,所有的證據還是指向了柴子奇。 是他玷汙侮辱了陛下和趙夫人的婚姻,是他髒了東月公主的血脈,是他害得陛下和趙夫人夫妻陌路、生離死別。 尤其是東月公主的眉眼生得那般像他,早就擺明了合該是他的種,那副模樣,那雙眼睛,還有什麼好查的呢! 連韓千年心裡都這麼想了。 皇帝將那幾份紙張來回翻看了又看,最終只是無奈又淒涼地長嘆了口氣,落寞地倚靠在了龍椅的椅背上。 “我們的祖上都沒有胡血……” 梁立烜喃喃低語,愴然一笑。 韓千年驀然抬眸時,卻見皇帝的眼中佈滿了一片可怕的赤紅色,又覺得似乎數日不見,皇帝的發又花白了許多。 他咬了咬牙,終是開了口,說出了許多年都不曾敢和皇帝說出的心裡話。 “陛下……一定是柴子奇那畜生私下蓄意挑撥,趁著您不在夫人身邊的時候,勾引的夫人。” “陛下和夫人自幼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夫人心心念唸的只會是陛下一個人,怎麼可能對他有什麼情意。也許,不過是拿他當個消遣的玩意罷了。” 梁立烜輕聲嗤笑:“孤如何不知!定是他心懷不軌、勾引了觀柔!” 所以才讓觀柔一時不察犯下了這樣的錯,生下了東月。 其實也都是他不好。是他那時候太忙了,常常征戰在外,忙著各種各樣的瑣事,也經常忽視了對她的陪伴。 這才叫柴子奇那賤人摸著了空子,趁他不在的時候引誘了觀柔。 定是這樣的。 他旋即又感到萬般的悔恨。 如果他早就下了狠心殺了那廝就好了,就不會再有後來的事情。 如果他那時將觀柔寸步不離地帶在自己身邊就好了,有他看著,觀柔便不會被別人勾引了去。 如果他在東月出生時瞞下了這件事就好了。 在第一眼見到東月是藍眸時,他就應該私下藏起這個孩子,只和觀柔說,他們的孩子出生便夭折了。 應該由他親自來遮掩下她犯下的這個錯,她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姑娘,他那樣愛她,其實她犯一個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若是那時候他替她遮掩下去,他們彼此不捅破這層紙,就當沒有發生過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她還會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們現在一定恩愛如初,那該多好啊。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