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料理完了匡太后的喪儀,趙觀柔和梁立烜都仍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回不過神來。 多少年的往事,多少年的糾葛,至此也徹底落下了最後一幕。 縱使郭氏母子都已經死去,已經惡有惡報,可是在郭氏的殘忍和算計之下所害死的那麼多的人,終究也是活不過來的。 人死不能復生。 她的母親,她的孩子,都沒有再回來的那一日。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是畢生永遠的痛苦。 每每午夜夢迴,想起來還是痛徹心扉。 所以趙觀柔只能強逼著自己不去想。 她只能不斷地告訴自己,朝前看吧,前面的日子還長著呢,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 薛蘭信是匡氏在兗州的時候親自照顧了很長時間的孩子,與匡氏之間的感情更深,所以便自願為乳母守孝一年。 ——自然了,她現在還在內司省裡替趙觀柔做著女官的事情,這種服喪並不像那些官吏們一樣還需要賦閒在家的。 該在內司省裡忙著的事情,薛蘭信一如既往都還去忙。 只是觀柔心下有些憐惜她,某一日又仔細問過她是否真的確定要為匡氏守上足足一年的喪。 因為這是關係到她的婚嫁之事的。 ——“梁立烜說,他有意為你和柴子奇賜婚,你當真要守喪麼?若是守喪了,那你的婚事……” 薛蘭信卻是十分淡然地搖了搖頭, “我不需要婚事,我也不需要一定非和柴子奇在一起不可。他對我沒有那份男女之情,我還看不出來麼?情之一字,最忌諱勉強。對於女子來說,則是最忌諱一廂情願的付出。 今時今日我若是想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自然是易如反掌,皇帝也肯定會為我賜婚。可是不願意的那個人是我。” 梁立烜心中大約也是知道柴子奇對趙觀柔的感情有些微妙的異常的,他亦是十分介意自己同胞弟弟的這點想法。 而柴子奇極力遮掩偽裝,生怕在人前表露出自己不該有的心思,則是怕梁立烜因此遷怒於趙觀柔。 所以當下讓柴子奇娶妻成婚,實在是對他們兄弟兩人來說都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梁立烜可以放心,柴子奇自己可以安心,不用再怕梁立烜疑心到自己身上來,拖累了他心中在意的人。 所以只要薛蘭信願意,皇帝就一定會賜婚,而柴子奇也一定會娶。 可是薛蘭信不願意呢? 她不想成為他們兄弟相爭的那個無謂的犧牲品。 她有自己的人生。 她還年輕,她要入內廷掌事,她要有自己的權力,她要為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出力。 對於柴子奇,她如今剩下的也不過是偶爾夜半寂寥空虛之時的那點幻想,寄託著男女之情的靡靡情思。 那一夜熬過去了,也就不剩什麼了。 她真正愛著的、值得她付出感情和精力的人,是東月,是觀柔。 不是哪個不愛她的男人。 薛蘭信從前是很愛柴子奇的,愛那個男人愛到恨不能替他在梁立烜的地牢裡受刑。 可是親眼見過了他們父子三人中兩個人的品行了,見識了他們父親梁凇的虛偽,他兄長梁立烜的涼薄…… 薛蘭信心中實在是害怕。 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媞那格,下一個趙觀柔。 所以呢,有些感情,只是放在心裡想一想,儲存著它最初的那份美好就足夠了。 就像薛蘭信,永遠仍然是會記得那一年在兗州傅舜的軍營裡,在那個天寒地凍的冬日,柴子奇用自己的衣衫遮住她裸露身體時的樣子。 只記得那個男人對她最美好的一瞬,就足夠了。 其餘的,她也不再強求。 再看見他時,她的心仍然會為了那個人鼓動,可也僅僅只是鼓動罷了。 * 直到四月末,初夏的暑意都開始漸漸泛上來了許多,或許是被這樣的熱氣燻著身體,趙觀柔才慢慢徹底不再花費太多的時間拘泥於從前的舊事,轉而忙起了自己手裡的正事。 所謂的不再拘泥前塵往事,大部分是指她在心底暫時放下了母親楊拂櫻和自己兩個孩子去世的真相所帶來的悲痛。 五月初,鄴城那裡的訊息也傳了過來,說是趙皇后的父母,燕王趙偃夫婦的棺槨,在鄴陵那裡已經安葬好了,完全是以帝后入葬的規格來準備的。 觀柔看到這份在鄴城辦事的工部官員遞上來的奏章時,長長撥出了一口氣,緩緩地拭去了眼尾的一滴淚。 她也記下了這個人的名字。 肖鐫。 這些人在奏疏中明裡暗裡地表達了對趙皇后和皇太女的示好,不再像那些頑固之流張嘴閉嘴就是“女人亡國”“禍水亡國”之類的了。 不論他們是真心臣服還是為了高官厚祿諂媚逢迎,他們現在對趙觀柔都還是有用的。 比如這個肖鐫,他負責督辦趙皇后父母入葬鄴陵之事,在呈上來的每一封奏疏中都特意向趙皇后和皇太女額外請安,並且言詞中亦帶有些許討好諂媚之意,從不多嘴一句此事不合禮法,反而格外逢迎,說燕王夫婦身為皇太女的外祖父母,理應得到如此待遇云云。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