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診療床上的人似乎睡著了。她的手腕搭在眉骨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光影躍過纖細骨節,上下明暗分明。
李見奚盯著她看了兩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就在他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突然聽到她喊:“李老師。”
那聲音總是笑盈盈的,溫和又平靜,和第一次見到他時,喊他“李先生”沒有什麼區別。真奇怪,他見過那麼多人,擁有無底洞一樣的記憶,卻依舊對她當初那一聲“李先生”記憶猶新。
李見奚轉過頭來:“怎麼了?”
黎知還是閉著眼,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聲音帶了絲午後的睏意:“高二一班跳樓自殺的那個女生,你聽說過嗎?”
李見奚沉默了一會兒:“她叫向敏。”
黎知不出意料地彎了下嘴角。
班上的學生對向敏自殺的事閉口不談,問不出什麼線索,但李見奚不一樣,他是校醫,在學生跳樓自殺的時候,他就是最快能趕到現場的醫生。他一定知道有關向敏的事情。
黎知拿開手腕,偏過頭看著他:“她真的是為情自殺的嗎?”
李見奚搖了搖頭:“不知道。我趕過去的時候,她已經……”他頓了頓,似乎回憶起那個畫面讓他很不適,不由皺住了眉,過了好半天他才低聲說:“我覺得不是。”
黎知從床上坐起來:“怎麼說?”
李見奚說:“向敏是從很偏遠的山區考過來的貧困生,她學習一直很努力。”
學校的醫務室不僅處理一些外傷感冒,也會負責一部分心理諮詢。向敏是受學校資助才能繼續讀書的貧困生,對於這樣的學生學校也會關注她的心理狀況,所以李見奚對向敏不算陌生。
“她性格很內向,不愛說話。一開始來做心理輔導時很害羞,問什麼都只是點頭,後來來得次數多了,漸漸才願意和我有一些交流。”
她說她是他們那裡唯一一個考上高中的學生,正是因為學習好,才會被育才中學收進來,免除了學雜費,還資助她高中三年所有的生活費。她說她很感謝學校和老師,一定會好好讀書考上一個好大學,將來回來回報母校。
她或許有些自卑,或許覺得自己和其他同學不一樣,但她依舊對未來保持著這個年紀該有的憧憬。她知道如今這一切來之不易,能繼續上學,能在城裡讀書,她已經比老家那些同齡人幸福太多了。
“向敏說,她很珍惜現在的一切。”
李見奚說完,看向教學樓的方向。
那是向敏一躍而下的地方。
黎知點了點頭:“這樣的女孩,是不會為情自殺的。”她想了想:“她自殺前,有沒有什麼異常?”
李見奚回憶了片刻,皺眉道:“那段時間,她確實比之前更沉默,而且特別容易受驚,好像在害怕什麼。我問過她好幾次,但她什麼都不願意說。”
黎知問:“她有沒有提過謝琮這個人?我聽高二一班的學生說,她暗戀謝琮,是因為告白被拒
才跳樓的。”
李見奚搖頭:“沒有。”他頓了片刻,慢慢道:“她只提過一次,班上的同學對她很友善,會在她值日那天幫她擦黑板倒垃圾,她很喜歡高二一班。”
喜歡謝琮和喜歡高二一班,可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意義。
如果向敏不是為情自殺,那她跳樓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在她死後,她的同學,老師,又為什麼一致認定她是為情自殺?
再多的資訊從李見奚這裡應該得不到了,黎知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這個點午休還沒結束,正好去教務樓逛逛。她從診療床上跳下來,朝李見奚揮揮手:“謝謝李老師,我先走了。”
李見奚:“…………”
他看了眼被她睡亂的診療床,又看了眼被他拉上的窗簾,默默點了下頭。
黎知揮揮手就走了,她沒注意到的異樣倒是被觀眾注意到了:
【不是,李見奚,你這反應不對啊?你不會以為荔枝真的是來找你睡覺的吧?】
【樓上會不會說話!什麼找他睡覺!只是借他的床睡覺!】
【鬼知道李見奚在這段時間內腦補了什麼內容】
【他好像很失望荔枝不繼續在這午休,他真的,我哭死】
【李見奚:她為什麼總是對我笑?她為什麼要問能不能再見到我?宿舍那麼多她為什麼要來我這午休?她一定喜歡我】
【李見奚你小子,不會連你們的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