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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音眯了眯眼,嗅到了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味道。

這味道,讓她想起她老家的田地。

“我想回家了。”

阮思音忽地輕聲喃喃著,有紛紜的記憶在腦海裡浮現。

她莫名很想念泥土和草木味道充斥的老家土地,想念晚風拂來的夏夜,她更想念——

在地裡給她種過甜瓜,在夏夜裡給她打過蒲扇的小老太。

葉朵和阮思音站的很近。

她聽見了阮思音的呢喃,也察覺到了阮思音有些低落的情緒。

她故作輕鬆的笑笑,去晃阮思音的手。

“音音,你要是回家了,還怎麼找你的月亮哥哥?”

阮思音有個心心念唸的月亮哥哥。

在十歲那年,她在地裡幹活時,被人不小心推了下。

當時地裡正好有臺切草機在執行。

她跌過去,被切斷了手。

被切斷手的痛苦,她現在已經記不大清了。大腦對於痛苦的保護機制,往往體現在遺忘上。

她忘了那會兒的痛苦,她只記得,醫院走廊的椅子,又冰又硬。

走廊上的燈,是慘白的。

小老太帶著從村裡東拼西湊,也只湊來的幾百塊,站在繳費視窗前,焦急的求著醫院給她賒賬。

醫院讓先她交兩萬塊錢。

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的小老太,急得直跺腳,她腳上的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跑掉了一隻。

小老太太沒發現自己掉了鞋子,她還在苦苦哀求著醫院賒賬。

不遠處的小思音,握著自己的斷手,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

她傷口處包了紗布,白色的紗布言被血給浸透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又抬頭看看奶奶。

有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小思音又哭了。

這次,她的哭,不止因為手很疼,她的心裡也疼疼的。

她一直是個乖孩子,奶奶曾經帶她坐火車去接爸爸媽媽骨灰的時候,跟她說過,在外頭人多的地方,不能哭鬧,不能吵到別人。

所以,她連哭,都是憋著聲音的。

她睜著雙杏仁般的圓眼睛,烏潤的瞳仁泡著淚水,巴掌大的乖軟小臉,透著讓人一眼心顫的可憐氣兒。

有人路過,瞥見她,臉上流露出些不忍的神色。

但沒人管她。

在醫院裡,最不缺的就是可憐的人。

小思音安靜的掉著眼淚,掉了好一會兒。

她當時只顧著看奶奶,完全沒注意到幾步遠外,有個穿著白色襯衫,五官深邃精緻到宛若從中世紀畫裡走出來的少年,一直在看她。

少年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看著小思音掉眼淚,看著小思音努力憋住哭聲。

就在小思音眼睛紅紅,鼻頭也紅紅的想要起身,去找奶奶,讓奶奶帶她回家時,少年走了過來。

他邁過慘白的燈光,走近,垂眸。

“你的手能接上。”

他說:“你不用哭的這麼傷心。”

小思音吸吸鼻子,搖了搖頭,她一搖頭,圓滾滾的淚珠又墜了下來,摔開晶瑩的碎光。

“接不上了。”

小思音抬起溼漉漉的臉蛋,對著面前好看的哥哥,小聲哭道:“哥哥,我們家裡沒有錢。”

“我要沒有手了。”

小思音說完,又抹了一下眼淚。

她想想自己以後沒有手的生活,恐懼又惶然。

可即便心頭溢滿恐懼,此刻,她還是乖極了。

她對著站在她面前的哥哥,又乖又禮貌的請求道:“哥哥,請你讓一讓,我要去找奶奶,我要回家了。”

少年沒有讓開路。

他的目光落在小思音溼溼的臉蛋上,還有滲著血的手上。

他開了口:“我有錢。”

他的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小思音睜大了眼睛。

“我會保住你的手。”

醫院裡喧囂的聲音,晃動的人影,在頃刻間,像是飄出了窗外,飄進了外頭的黑夜。

小思音的眼睛裡,一時間只剩下了面前的哥哥。

她的耳朵裡,也只有這個哥哥清冷好聽的聲音。

她張張嘴,想說話。

哥哥沒等她開口,就轉過身,徑直走向了還在繳費視窗前鬧的小老太。